靳三急切地问道:“郎主为何要用自戕的方式?”旁边稳重的靳二瞪了他一眼。
“因为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不先稳住自己,我大晛使团疯的就不止死的这一个。”
“郎主,是谁要害您?我们去将他揪出来!”
“我也想知道是谁要害我,这件事情我亲自去查。”
赵执起身看向窗外。
“你们这数月一直在馆外活动,跟我一样没有接到南来的消息。我总感觉国中出了大事,但我们不知道。你们明日就启程,先到梁州探查,再从梁州回建康城,一路用信鸽与我联系。”
“是。”
“但是郎主,如今既有人要害您,是不是,我兄弟留一人在上都?”
“不碍事,我有办法将此人找出来。此人武功不会在我之上,要不然也不会用下毒这一招。”
靳氏兄弟依旧扮作商贩,领命往梁州而去。
第二天,北滦宫中设宴款待大晛使团,赵执称病不能出席。
副使祖亮站起来向前来陪宴的太子殿下拓跋岳解释道,赵执赵侍郎因昨日在酒楼中贪杯,饮酒过度,加上中了风寒,现在仍拖着病体在春喧馆中昏睡。
拓跋岳也并未在意,挥挥手失意祖亮坐下,歌舞继续。他不放心赵执,昨日派了人跟踪他,昨日赵执确实进了酒楼。
大半年没有运气提气,赵执感觉身体比以前笨重了不少。他伪装自己卧病在床,同时做了一个决定,独身闯一闯北滦的皇宫大内,亲自去探查到底是想置他于死地,却又只能暗中下手。
北滦建都数十载,皇宫内院的结构远不像建康城的太初宫复杂。赵执穿着隐于夜色的黑衣,极为小心地避开夜巡的禁军。
今日的晚宴皇帝没有出席,派的太子作陪。听说皇帝正在一位宠妃宫里。
赵执在城墙上轻声纵跃,凭地图上标示的方位来到一处名为绛纱苑的处所,果然里面传来宴饮之声。透过纱窗看到,老皇帝怀中搂着一位年轻的娇妃,正在听曲饮酒。此时在这里,什么也听不到。
赵执纵身离开,来到太子拓跋岳居住的处所,没想到太子居所的守卫倒比别处还多了许多。赵执在假山芭蕉丛内栖身许久,才躲开侍卫的眼线,找到书房。
书房紧闭,外人自然轻易进不去。赵执翻上屋顶,揭开数片琉璃瓦,瓦片的位置刚好处与雕花精美的案头上方。赵执皱起眉,他看到案上居然有一封写给覃骕的信,信头赫然就是覃骕的名字。这封信没有任何朝廷的印章,是一封太子殿下和覃骕之间的私信。
赵执在房顶,只能看到那信头的小字,其他地方被镇尺压了大半,且写得草率,看不清。赵执现在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找靳二多学些江湖杂技,看着这封涉及大晛北滦两国边疆形势的信,而拿不上来。
不过可以肯定的事,北滦皇帝年老,太子拓跋岳的手在朝中伸得比看到的要长。
子时二刻,赵执从太子处所回转到那位宠妃的绛纱苑,想着歌舞结束之后,老皇帝会不会谈论关于大晛使团的只言半语。
苑中歌舞声已毕,只有沙沙的风雪声。赵执翻身到点着烛灯的屋顶,也揭开数片琉璃瓦。老皇帝已经离开了,屋内被烘得很暖和,榻上的宠妃居然穿着薄纱,屋顶的视角甚至能看到那玲珑的曲线。赵执正欲合上瓦片,屋门被推开了,往下一看,进来的人竟是今晚陪宴的拓跋岳。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榻上的人娇滴滴地问。
“怎么不能这个时候过来?父皇今晚来过,这时候来是反而是最安全的。”
拓跋岳撩开榻上美人的薄衫,将自己双手放到双峰前取暖,两人说着体己话,竟俨然一对情爱甚笃的爱侣。
屋顶的赵执目睹这等皇家丑剧,完全对屋中发生的事没了兴趣。他努力在脑海里想这名宠妃叫什么名字,母家是谁。
看来她是太子放在老皇帝身边的耳目,而群臣和那好武的拓跋虎文大概无人知晓。
五日后,赵执率使团正式辞别上都城,按照仪节来送的还是礼部尚书和太子。赵执试图在礼部尚书脸上看出一丝这人是幕后主使的端倪,但那人八风不动。
直到车马远远驶离上都城,行走在风雪中的官道上,再也看不见一点上都城的影子。使团众人才终于有了躲过一劫逃出生天的真实感。这一趟出使,无异于走了一趟鬼门关,如今得以回转,有几位甚至抑制不住哭了出来。
赵执骑马远远走在人群前面,看不到表情。祖亮策马跟上去,问道:“赵侍郎,死在四方馆门口的那位,你看回去之后如何向陛下上报?”
“病故。”赵执简短地说。
赵执心里明白,那人心智不坚,被半年的囚禁逼疯了,但两国朝廷都不会对他的死太感兴趣。这趟出使,是两位年迈的陛下互相之间的一次试探,死了个人很正常。
“要怪就只能怪他运气不好。我会向陛下陈情,念他曾为国效力,给他追官一级。”
祖亮不再说话,看着赵执笔直的背影骑在马上,甩下众人向南面的风雪中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