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尚书见人时如被雷劈了个从头到脚一样焊在原地动也动弹不得。而中年美人身边则是楚腰蛴领的许清如。今日是她生辰,她却穿得并不是十分隆重,但也不失风度。她的贵气并不需靠衣衫衬托,只消人看一眼便能看出她是那样的与众不同,落落大方且极有气势。只不过与中年美人相比,许清如看上去低调许多,那美人儿反倒像是今日的主角。不少人认得许清如,再重新看向那中年美人依旧不敢相信。但许清如是许家唯一的女郎,能得她亲手搀扶的,除了许夫人还能有谁?这个念头在众人脑海中飞速闪过,很快被另一个念头所取代。可是许夫人不是疯了吗?这副仪态万千的气度哪里是一个疯子能有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许清如搀着许夫人缓缓入内,众人只见许夫人莲步轻移,一步步如尺子丈量出的一样规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戚太傅自打许夫人被许清如搀扶入内时便死死将人盯着,直到这一刻切切实实地见许夫人动了,他才霍然站起,难得失态。然而此时此刻众人已经无暇顾及戚太傅失态,他们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适才许尚书不是还请众人包容?可这一会儿看许夫人哪里是需要旁人包容的样子?总不能是许大人谦虚吧。“今日是我生辰,诸位赏脸出席,是我之幸。”许清如落落开口,很有风范,丝毫不见畏怯。众人还处于摸不着头脑的状态,但闻许清如之言又觉得她处事得体,极有风度,于是便在“眼下发生何事”与“许女郎着实端庄大气”中来回摇摆。尤其是眼下安安静静地场景更加让人不知所措,不是说许夫人是疯子吗?哪里有这样安安静静的疯子?有心人特意去看许尚书的脸色,见他难得在众人面前失态,心中惊得一沉之余又不由得兴奋起来,隐隐存了看好戏的念头。许尚书看着夫人神情毫无波动的面庞犹如看到什么厉鬼一样,面色难看至极。此刻他神志哪怕清醒得不能再清醒,心知无论这是怎么回事自己也不该控制不住神情,但想得到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是另一回事。道理他都懂,但他竟然无法控制自己。他长袍下的一双腿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不为别的,是他作恶十数年的心虚终于迟迟到了。许夫人一开始疯了时他也有过害怕,他怕药效不够,她会重新清醒,于是在紧张的兴奋之中度过每一日。然而经年累月下来,许夫人一日日疯着,他也一日赛过一日踏实,甚至为这样的日子感到一些洋洋得意的乏味。在日日高枕无忧之下他已经忘了一开始的提心吊胆是什么样的滋味了。许夫人在他心中是什么样子的?总之绝不是现在安安静静垂着眼站在他面前这样。她刚嫁给他时的雷厉风行,仪态万千都成了梦幻泡影,被嘈杂吵闹,污秽蠢笨所取代。总之她该像过去那样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受到莫大惊吓大呼小叫哭天喊地的模样,绝不该像现在这样静静站着,如同画中走出来的人一般。许尚书竭力让自己快快动起来,绝不可继续如此毫无作为。可是他身体之上一片麻痹,竟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之感,正如方才他莫名其妙笑起来那样。他这是怎么了?许尚书还未从夫人的反常之中脱身,又陷入新的恐慌里,即他今日身体如此反常究竟是怎么了?他向来心细,不由想起近日一直浮躁多梦,越想心越难安定。感受到各式各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许尚书羞窘难当,强迫着自己慢慢控制自己,努力做出一副轻松神色来。倒不是他强装出心安理得,而是在陡然惊吓过后他发现了些端倪。他夫人虽然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没有哭闹,却似乎一直是保持着一个姿势,且也并不看他。其余都不重要,但许夫人一直没看他这件事却让他豁然开朗。是他太过畏惧反倒紧张过度,若他夫人真的好了怎会就这样安静地站在那?自己此刻早就要被她大卸八块了。想来她这么安静是因为许清如给她下了什么药,不想叫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自己的人。他以己度人,自己爱用药,便猜测着许清如也是这种心思。许尚书这么一想心重新落回肚子里,整个人顿时没了麻痹之感,人又能自主控制自己了。他松了一口气之余也恼怒起来,方才他的失态被众人看在眼里,难免不被人多加揣测。他生气,自然将怒气转移到许清如与许夫人身上。这么多年来他最知道该如何刺激许夫人。事实上他也不需要如何费心刺激,只要他接近许夫人,就是对她最大的刺激。因为此事,许尚书不止一次在背地里想疯子也不是完全痴傻,他们反而更加能感受到本能的喜恶。而他夫人即使是傻了疯了,对他的厌恶倒是一点未变。或许她在将要疯了的时候终于意识到事情是他所为,但那又如何?已经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