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夫子瞥她一眼:“成。”他也微微诧异,对学堂中每个女孩都有所了解,没想到谈漪漪文章写得满是匠气,答起题来倒很有巧思。谈漪漪立刻转过头来喜滋滋地同周寅小声分享喜悦:“阿寅!”周寅同样轻声夸赞:“真厉害!”而魏夫子目光难得停驻在周寅身上,心中轻微掠过一丝狐疑。准确来说整个春晖堂他最难注意到这位文静内向的周女郎,不是他偏心,而是稍不留神就很容易自然而然将她忽略。她是最应刚刚他说过“中规中矩”的四个字,整个人自上而下都是儒家之道最为推崇的“中庸”之道。她无论学什么都是在学堂中中游,让人挑不出什么闪光点,但也没什么错处可罚。她像是圆,也像是水。魏夫子不是没有想过她藏拙的可能,但怎么可能呢?若要准确算对每次名次,需要多强大的答题技巧,以及对其他人多丰富的了解,还有考试时各种意外,一个不慎她便会名次偏高或偏低。且说周寅藏拙也不大对,她遇着不懂的问题从不避讳,总会怯怯来问,勤勉付出与她的成绩反而不太相符,应该更进一步才是。种种情形,他反倒更相信不过是次次巧合。魏夫子回神,沉声又道:“但文章向来是你们擅长的,甚至超过一些举子。”听出他是变抑为扬,女孩们提起些兴致等他下文。“不过你们中文章最佳者亦与此次前三人有所差距,方才给了你们看文章的时间,你们应当能从中体悟出差距来。”魏夫子说教道,“不过这也应该……”他话未说完便被一道清透冷冽的嗓音打断,林诗蕴难得主动开口:“为什么应该?”目光像高山之巅未融化的冰雪一样冷澈投向魏夫子,看上去对这句话不满。魏夫子一愣,心平气和地与之解释:“他们苦读多年,学识要更扎实,且从文章内容上你们也能看出你们与他们认知的充实程度差距多大。”“差距可以弥补。”许清如在此时开口,难得与林诗蕴有同仇敌忾的时刻。林诗蕴闻言侧目看她,她却目不斜视,仿佛不是在声援她般继续说道:“但绝不该用‘应该’一词形容,仿佛胜不过他们是天经地义之事。我承认如今我们确实不如他们……”戚杏适当她挑着她换气的时机快速补充:“经义之上不如。”她潜意识活动活动手腕,显示出在其它一途上她着实不见得并不如谁。谈漪漪努嘴,暂同点头,对夫子方才那两个字感到不适,自她们三人齐心合力点出,她便瞬间明悟,想通是哪里不对。哪有什么应该之事!她们不应该不如他们,也不应该没有参与科举的权力。不应该才对!沈兰亭难得正经起来陈词:“没错,夫子也说了不如的缘由,但日日学下去也不该还是“应该”。士别三日都当刮目相看,万事万物须臾变化,哪有什么永远的‘应该’?”她说完舌头在口腔中动动,一番咬文嚼字简直要让她舌头打结。周寅一本严肃地发言:“大家说得对。”作者有话说:汪汪汪汪!魏夫子怔忪过后,舌尖发涩,一时失语。他定定瞧过每一名女孩,见她们脸上或多或少有着蓬勃的怒气,最终竟然起身向外走去。没什么神色,看不出生不生气。助教在魏夫子身边做了多年帮手从没见过这场面,惊得呆在原处不知所措。他左右四顾,看看怔愣在原处女郎们,终于回了些神:“我去看看夫子,公主与女郎们在这里稍等片刻。”沈兰亭关键时刻毫不含糊:“你且去。”助教立刻追出门去。女孩子们面面厮觑,尚有些没回过味儿来。谈漪漪倒没多少害怕,反倒有些隐隐约约的畅快,但还是象征性地问了一句:“夫子是生气了吗?”许清如低下头去看本次前三的文章,答了一句:“大约是吧,我们这样应该是算顶撞师长?”她反问道。戚杏灵活地将笔在指间一转,笔尖明明蘸了墨汁,却因她转笔技艺高超而未溅出任何墨珠:“是。”沈兰亭忧心忡忡:“夫子不会被我们气死吧?”周寅指尖在桌沿轻轻划过,温温柔柔开嗓:“不会的,夫子学富五车,是很大度的人呢。他胸襟宽广,不会生气的。”在她眼中万事万物都美好极了,她总有着最美好的想法。林诗蕴轻轻看她一眼而后道:“没关系,是我开的头,夫子要罚罚我一人就是,与你们无关。”其余女孩听见她这话纷纷皱起秀眉,许清如将卷子往桌上一拍,愤愤看向林诗蕴:“以为谁敢做不敢当?需要你一个人来顶着,别太将自己当一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