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换了以往,尉迟越定会斥责弟弟,叫他慎言,但他强压心底的怒火,已经费尽心力,压根顾不上去堵尉迟五郎的嘴,只是淡淡道:“对圣人而言,灵州城丢了,可以让朔方军夺回来,但邠州距长安只有区区三百里,若是将守军调走,长安兵力空虚,便难以安枕了。”李玄同眉头紧锁,连连摇头:“阿史那弥真心中怀怨,定会以灵州百姓泄愤,而且灵州城粮广城高,若是叫突骑施人占了,到时候攻守易势,再要夺回来,又得折损多少朔方军将士?这……这……”尉迟越捏了捏眉心:“你我都明白的道理,圣人不会不察,多说无益,眼下最要紧是想个对策。”说到底皇帝不过是以己身为重,以社稷百姓为轻罢了。若他在长安,不惜发动兵谏也要发邠州军去救灵州,然而他远在凉州,鞭长莫及。李玄同道:“朝中有卢尚书、张太尉等一干股肱在,必定不会坐视不理,定然会劝谏圣人。”尉迟越点点头,张皇后也不会由着皇帝任意妄为,但嘴仗少说也要打上几天。他只是道:“灵州城的将士和百姓拖不起。敌军兵力是守军的十数倍,且大多是久经沙场的精兵。”攻守到了后头,靠的便是“添油”,双方拼的是兵力,多拖延一日,灵州城失陷的危险就多一分。在场众人都一清二楚。尉迟越道:“为今之计,只有发凉州兵去救援。孤有两千禁军精骑,此外还有四千州府兵与一万河西军。”李玄同蹙眉:“可凉州城不能无人把守。”尉迟越点点头:“至少要留下两千州府兵与一半河西军守凉州。”李玄同又道;“这么点兵力,又没有众望所归的统帅,恐怕解不了灵州之围……且吐蕃皇子带来的五千精兵驻扎在凉州城外,殿下将禁军全派往凉州,仆担心……”尉迟越道:“李卿的顾虑不无道理,所以孤打算自己领兵。”李玄同大惊:“殿下亲去凉州,议和之事……”尉迟越挑了挑眉:“孤有个两全之策。”顿了顿道:“孤要把吐蕃大皇子和他的五千精兵也带上。”李玄同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尉迟渊已经拊掌道:“好法子!”吐蕃大皇子后院起火,又被精明的燕国人趁火打劫,昨日刚让出一条商道,气得一夜翻来覆去没睡着觉,嘴里起了个大燎泡。他正在帐中背手踱着步,盘算着今日怎么扳回一城,便有燕国宦官来请,道燕国太子请他去帐中一叙。他满腹狐疑地去了燕国太子的营帐。燕国太子将他延入座中,命黄门奉上酪浆,又对他嘘寒问暖,客套更胜往日。吐蕃大皇子对上他不怀好意的目光,一种冰凉的感觉爬上脊背,他觉得自己就像被响尾蛇盯上的沙鼠。果然,半碗酪浆下肚,便听燕国太子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尉迟越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吐蕃大皇子皱着眉,怀疑自己听错了:“阁下是要向在下借兵?”尉迟越摇摇头:“在下分身乏术,只能劳动阁下大驾,随在下去灵州走一遭。”吐蕃大皇子道:“这是贵国的事,敝国与突骑施并无龃龉,实在不便插手。”尉迟越笑道:“阁下别忘了,令弟也在灵州,不过若是见不着兄长,他定然大失所望,想来不日便会回吐蕃了。”吐蕃大皇子脸膛涨得紫红:“古日勒挑唆突骑施兴兵,是阁下的仇敌……”尉迟越一脸无所谓:“阁下且不急,在下又何必插手贵国内务。”吐蕃大皇子沉着脸不说话。尉迟越道:“阁下还是早做决断,去晚了或许就见不到令弟了。”吐蕃大皇子气得双眼鼓起,半晌方咬咬牙道:“行,在下便帮贵国这个忙。”尉迟越脸一沉:“若阁下仍旧觉得这是施恩于敝国,那便不劳大驾了。”吐蕃大皇子本来想趁机挽回一点损失,谁知道这燕国太子半分也不松口,真是奸猾可恨之极。转念想起那犯上作乱的弟弟古日勒,他只得按捺住怒火,点点头:“在下不敢挟恩。”尉迟越这才缓颊:“阁下借道平叛,在下自要尽地主之谊,与阁下这个方便。”吐蕃大皇子黑着张脸,默然地拱了拱手,便即告辞离开。若是再呆下去,他恐怕要把肺气炸了。守城“援军”抵达灵州,当日便杀了敌军一员大将,城中守军士气大振。周洵接过守军指挥权,马不停蹄地点兵部署,直忙到中夜。翌日清晨,城外突骑施人开始攻城,周洵命弓弩手、投石手在城垛后就位,下令打开城门,亲自率一队人马出城,借着羊马墙的掩护与敌军交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