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走出院子,沈宜秋这才掩上房门,问邵泽道:“表兄,你们方才在佛堂中可有发现?”邵泽摇摇头:“方才我们两人将佛堂与罗汉堂探查了一遍,墙壁、佛像背后、经幡、须弥座都找了个遍,不曾发现文字。只剩下高处的梁枋不曾查验。”沈宜秋想了想道:“昼间不便,待中夜再去细查。”是夜,邵泽与另一名侍卫摸黑进了佛堂,顺着柱子攀爬到房顶,将梁柱、枋楣、椽、栱等处一一看过,仍旧一无所获。两人又趁着众僧熟睡,悄悄潜入僧房查找了一遍,什么也没发现。沈宜秋与尉迟五郎在各自房中,一边看书一边等待。好容易等到侍卫们回来,得知他们什么也没发现,沈宜秋不禁蹙眉:“莫非是我推断有误?”尉迟渊思索片刻,摇摇头:“曹彬不会无缘无故来这种偏僻的小寺,一定是我们哪里疏漏了。”沈宜秋经他这么一提醒,隐隐然似有所悟,但那念头稍纵即逝,没等她抓住便一闪而过。尉迟渊接着道:“说不定这寺里砌有暗室或地窖之类,我们在此盘桓两日,仔细找找,定能有所收获。”这时已近四更天,几人无法,只得先回房就寝。一行人在寺中盘桓了两日,白日里沈宜秋以请教佛法玄理为由,拖住主持禅师,其余人则趁机在寺中搜寻,可在寺中住了两夜,仍旧全无头绪。饶是沈宜秋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她的推断大约从一开始便错了。尉迟渊也无可奈何:“我们差不多已将这普觉寺翻了个底朝天,看来真的不在这里了。”他叹了口气道:“也许牛三娘并非撞见什么,而是听见曹彬与谁说话。只盼着阿兄在曹府能找到些什么,否则就只能以戕害百姓之罪先将他押解回京了。”沈宜秋秀眉微蹙,正如她与尉迟越先前所言,曹彬很可能会找个下人或妾室出来顶罪,仅凭牛三娘一案要扳倒他却是不易。她心里始终有种隐隐绰绰的感觉,似乎缺了一件关键的东西,这念头呼之欲出,但始终蒙着一层薄纱看不真切。但时间紧迫,他们不可能虚掷在这里。期望落空,她亦束手无策,只得点点头:“多留无益,这就走吧。”几人便即收拾行囊,与主持禅师辞别,出了后院,走到庭中,侍卫从树上解下马。沈宜秋从表兄手上接过缰绳,正要上马,电光石火之间,她忽然明白这寺中该有却不曾见到的究竟是什么。她转身对尉迟渊说了两个字:“墓塔。”佛家有塔葬之俗,普觉寺历经数百年,曾有过六代主持,寺庙附近定然建有墓塔。尉迟渊双眼倏地一亮,不由恍然大悟,无论佛堂还是僧房,难免有僧众、香客来来往往,藏得再隐秘也有被人发现的可能,但是谁没事会去看墓塔?寺庙的墓塔林都在寺外方圆一里之内,并不难找。一行人出了佛寺,便在周围寻找,果然在城外不远处找到了普觉寺的塔林。几座墓塔都是烧身塔,即僧人圆寂后将遗体焚化,骨灰葬入塔中。尉迟渊料想沈宜秋一个女子难免害怕,自告奋勇道:“阿嫂在此稍候,我去看看。”沈宜秋却道:“无妨,一起去吧。”说着便下了马,径直朝一座墓塔走去。尉迟渊不禁讶然,连忙跟了上去。两人绕着塔身转了一圈,尉迟渊道:“上面刻的都是天竺经文,难道玄机藏在塔里面?”沈宜秋伸手凑近仔细看砖石上刻着的文字,摇摇头道:“五郎你看,这些字的笔画中没有苔痕,是新刻的。”又伸手蹭了蹭,看看指尖,对尉迟渊道:“有残墨,当是有人拓印过,未曾洗净。”她又仔细观察那些文字。她一路都在学吐蕃文,近来开始看吐蕃佛经,吐蕃文字本就演化自天竺文,经书文序又不同于说话,许多地方与天竺文异曲同工。沈宜秋虽看不懂天竺文,于吐蕃经文亦是一知半解,但看得出来这些文字顺序奇异,不像经文。她思索片刻道:“他们应当是将大燕字与天竺文一一对应,这样即便有人注意到墓塔,也不会看出什么端倪。曹府中一定有解密用的书卷。”尉迟渊对这阿嫂佩服得五体投地,当即卷起袖子摩拳擦掌:“咱们先把这些字都拓下来!”接风几人不敢耽搁,便即拿出纸墨笔刷,开始拓墓塔上的刻字,六座墓塔中三座有新刻的天竺文字,全部拓下,再打水刷去墨迹,已经过了午牌时分。收拾停当,沈宜秋一行便翻身上马,向着来路奔驰,半日后,便在庆州城外三十里的驿馆中与众人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