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越见她秀眉微蹙,知她动了恻隐之心,便即放下弓箭:“罢了,这般静谧之地,弄得风毛雨血也可惜,今日不射了。”沈宜秋暗暗替那傻兔子松了一口气,兔子也似乎终于回过神来,往草丛中蹦跳。就在这时,池中的小猎犬察觉动静,朝岸边一张望,看到它的猎物竟不告而别,忙快速游到岸边,四足并用爬上岸,来不及抖一抖毛,便朝林中冲去。猎狐犬奔驰起来迅猛如电,沈宜秋隐约看见草丛中一黑一灰两团活物扑腾扭打在一起。少顷,小猎犬便叼着灰兔子朝他们跑过来。沈宜秋一看那兔子,蔫头耷脑的,四腿不时挣动两下,倒是还活着,也未见血。猎狐犬跑到两人跟前,将兔子放在地上,那灰兔子打个滚,突然发足狂奔,瞬间蹿出一箭远,小猎犬的速度却比它更快,再次追上去将它擒拿抓获。尉迟越见沈宜秋蹙着眉,揪着袖子,便即对她道:“你想要那只兔子么?孤替你捉来。”不等沈宜秋回答,他便走上前去:“日……狗儿,把兔子给孤。”小猎犬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好奇地打量着灰兔子。尉迟越颜面全无,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有了前次的教训,用前腿将那兔子摁在地上,摇摇尾巴,冲它吠了两声,兔子已经放弃了挣扎,仰天躺着听天由命,小猎犬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忽然伸出舌头,“吧嗒吧嗒”地舔起兔子的毛来。尉迟越捏了捏眉心,只觉脸都被这不争气的狗儿丢尽了。沈宜秋却是乐不可支:“殿下的狗儿真有意思。”尉迟越道:“是五郎弄来的,孤只养了两个月,它这性子多半是随了原主人。”小猎犬将那兔子舔了一回,便不知拿它如何是好,却不舍得将兔子放了,对着主人呜呜直叫,尉迟越简直没眼看:“罢了,带回去养在一起吧。”说罢抽出根衣带,牵住兔子一条腿,拴在一棵桃树上,摸完兔子,他想起那野兔从降世以来便不曾沐浴过,只觉手臂上起了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连忙去潭水中浣手。待他回过身来,却见沈宜秋正拿着条帕子替小猎犬擦毛。尉迟越一惊,待要上前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沈宜秋照着小猎犬脑袋上一顿擦,头顶的斑纹便显现出来,虽然并未恢复雪白的本色,仍是灰扑扑的,但清清楚楚是个月牙形状。沈宜秋拿着帕子的手一顿,世上断然没有这么巧的事。她想起方才太子的话,这狗他养了两个月,往前一推,恰好是在她生辰前后,他为何去寻这条狗,为何临到头来换了别的生辰礼,又为何大费周章地将斑纹遮盖起来,她片刻之间全明白了。她目光动了动,抬起眼去看尉迟越,只见他神色紧张地觑着她,眼眶忽然有些酸胀,忙低下头去,继续替小猎犬擦毛,一边道:“这谷中暖和,外头却冷,虽然是狗儿,受了寒也要生病的。”她仰头尉迟越笑了笑:”妾小时候养过狗儿,殿下政务繁忙,想来也没有时间照料,若是殿下放心,便将它放在承恩殿,妾替你照看吧。”尉迟越知道她已经全明白了,不禁有些赧颜,蹲下身,摸了摸小猎犬微湿的脑袋:“它的名字叫日将军……”沈宜秋微微一怔,随即对着小猎犬轻声道:“将军。”尉迟越揽住她的肩头,在她鬓发上吻了一下:“别难过,孤……”沈宜秋把头靠在他肩上:“妾知道,多谢殿下。”小猎犬见两人只顾自己凑着头,将它冷落在一边,不甘心地往两人之间挤,被尉迟越推了出去:“脏死了。”日将军一向百折不挠,继续绕着两人打转,见旧主人不搭理它,便去向新主人献媚,用脑袋蹭太子妃的手背,又在她眼前打滚,呜呜叫唤着摇尾乞怜,把邀宠献媚的功夫尽数施展。沈宜秋果然叫它蒙蔽,向尉迟越要了肉脯,撕成小片放在手心里一点点喂它。待它一身皮毛晒干,她更是将它抱在怀中,不住地抚摸,竟舍不得放下来。太子被冷落在一边,黑着张脸,乜着他千方百计寻觅来的猎犬,只觉嘴里发苦。两人一犬在山谷中消磨了半日,谁都不想离开,奈何闲适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日影西斜,山上隐约传来鸣金之声。尉迟越轻轻摇了摇枕在他臂弯里打盹的沈宜秋:“小丸,该回去了。”今夜皇帝要在集灵台大宴群臣,赏赐围猎中表现出众者,太子自然也要列席。沈宜秋悠悠地醒转过来,揉揉惺忪的睡眼,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待看清楚身边人和周遭的风景,方才想起是在山中。她方才似乎做了什么好梦,虽记不得了,暖融融的感觉却留在心间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