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越虽然说那地方就在前头,可他们绕山而行,不断顺着山势往下,足足行了半个时辰,也不见那神秘的宝地。行至一处山谷,尉迟越方才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向沈宜秋伸出手:“到了。”沈宜秋也不和他客气,扶着他的手下了马,环顾四周,只见周遭松柏苍翠,风光秀丽,一条小溪蜿蜒流过,但也只是寻常山间景致,没什么出奇,实在不值得路远迢迢地专程来一趟。她不免有些失望:“就是这儿?”尉迟越道:“快到了,马过不去。”他命随从们在原地等待,取来长弓与箭袋背在身上,又从黄门手中接过小猎犬放在地上,对那狗儿道:“跟着孤和太子妃,别乱跑。”小猎犬对着他吠叫一声。尉迟越便牵起沈宜秋的手,带着她顺着山壁旁的一条小径往前走:“小心脚下。”两人一犬走了约莫半刻钟,尉迟越指着崖壁道:“就是这里了。”沈宜秋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个窄小的洞穴,只能容一人通过,洞口悬着古藤垂萝,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尉迟越对沈宜秋道:“洞中幽暗,你跟着孤,别害怕。”两人一前一后弯腰进了洞穴,仍旧牵着手。洞中漆黑一片,沈宜秋也不知走了多久,忽觉眼前出现一片光亮,原来他们已经穿过洞穴,来到一片山谷中。沈宜秋在黑暗中待了好一会儿,乍见天光,不觉觑了觑眼,待双目适应了亮光,这才环顾四周。待看清周遭的景象,她不由屏住了呼吸。放眼望去,只见山谷中草木葱茏,山花似锦,美不胜收。外面分明是数九隆冬,这里却温暖如春。山谷中央是一方三丈见方的圆形水潭,水色青碧,潭边岸上皆是白石,望之宛如一块翡翠镶嵌在白玉中间。水潭上白气迷蒙,显然是热泉泉眼所在。潭边竟有几株桃花开得正艳,引来蜂蝶盘旋飞舞。尉迟越道:“是不是好地方?孤没骗你吧?”交心尉迟越解下长弓和箭袋放在潭边,就地往岸边如茵的绿草上一躺,双手枕在脑后,眯着眼透过树顶看太阳,整个人忽然松弛又惫懒,与平日那个一本正经的年轻储君判若两人。他拍了拍身侧,对着沈宜秋一笑:“小丸,你也来躺会儿。”他以为沈宜秋会一口拒绝,没想到她却毫不犹豫地席地坐下,在他身侧躺下。尉迟越自然地伸出一条胳膊给她枕着,便如两人同床共枕时一般。沈宜秋枕在太子胳膊上,繁茂的枝叶在头顶摇曳,斑驳的影子落在她脸上。尉迟越转头看她:“这里舒服么?”沈宜秋轻轻“嗯”了一声,看着枝叶的剪影与飘忽的流云,忽然想起小时候在灵州的事。那时候她常随阿耶出城去牧场玩,走累了便往草地上一躺,西北的草很高,她人又小,一躺下便如陷在厚厚的毛毯中,不一会儿便睡着了。有时她阿耶找不见她,便会“小丸小丸”地唤起来,一声又一声,随着风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盘旋,好像能传到天边去。时隔多年,她偶尔还能听见父亲当年的呼唤,总忍不住想答应一声。正发着怔,耳边忽然响起一阵欢快的犬吠。沈宜秋转头一看,只见太子带来的那条小猎犬一边叫一边扑到太子身上,前爪搭在他胸口,伸出舌头便要舔他脸。尉迟越忙躲开,一脸嫌弃地推开小猎犬的脑袋:“去去,自己玩去,别来闹孤。”小猎犬摇着尾巴,仍旧坚持不懈地凑过头来,尉迟越只能一手推它,一手从腰间摸出样黑黢黢的物事,原来是条肉脯。太子将肉脯在猎狐犬眼前晃了晃:“想吃么?”话音未落,他一甩手,将手中的肉脯扔向远处,小猎犬便即追了上去,吃完一条,尉迟越又往相反的方向抛出一条。小猎犬东奔西跑,忙得团团转,吃了几条肉脯,忽然发现山花丛中蜂蝶飞舞,便去扑蝴蝶,玩得不亦乐乎,浑然忘了主人。尉迟越拿出绢帕揩手,揩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去潭边浣了手,这才重新躺回去。两人并排躺着,一时无言。沈宜秋奔波半日,叫和煦暖阳一晒,不觉昏昏欲睡,就在她快要沉入梦乡的时候,忽听男人在耳边道:“这是孤第一次带人来这里。”沈宜秋不知该说什么,便只是含糊地“唔”了一声。尉迟越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秀目微阖,长睫毛掩着眸光,星星点点的阳光在她漂亮的侧脸上跳动。他抿了抿唇道:“是真的,连四姊、五郎他们都不知道,这是孤一个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