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指王十娘:“你这小娘,又贫又刁,叫你给我们撑篙。”宋六娘笑起来,圆脸蛋上现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对对!叫你撑篙!”她将拆好的蟹肉端到沈宜秋面前:“阿姊请用。”沈宜秋一边饱餐肥蟹和菓子,一边与两位良娣说说笑笑。两只螃蟹、一枚樱桃毕罗、一枚贵妃红和两块甜雪吃下去,沈宜秋终于心满意足。王十娘将香丸投入香炉中,宋六娘揩净手,将蟹壳包好揣回袖子里。约莫半盏茶功夫之后,钱嫲嫲回来了,只见太子妃嫔们谈笑饮茶抚琴焚香,没有半点异状,遂放下心来。当日傍晚,尉迟越回承恩殿用晚膳,自然故技重施。沈宜秋一个时辰前刚吃了两枚蟹,此时见了螃蟹心若止水,不过为免他起疑,仍旧装出渴望的样子。尉迟越颇为得意,料她不出两日便要告饶。谁知过了三日,他螃蟹都快吃腻了,沈宜秋依旧推脱风寒未愈,不愿随他去校场。尉迟越不免狐疑起来,叫来钱嬷嬷一问,道是两位良娣日日来与太子妃作伴,立即明白过来,却是有人暗度陈仓呢!这一日,太子去太极宫理政,两位良娣照例来承恩殿接济太子妃。宋六娘已经轻车熟路,钱嬷嬷前脚离开,她便撩起衣衫解下腰间缠着的油纸包。王十娘也不甘示弱,将香丸投进博山炉。宋六娘打开纸包,拿起银剪子便要拆蟹。沈宜秋总叫她伺候有些过意不去,便道:“你说自己剥和咬滋味不同,不知怎么个不同,我今日倒想试试。”宋六娘便放下剪子,指导她怎么剥蟹才是地道江南吃法。沈宜秋掰下一条蟹腿,刚上嘴咬,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屏风上透出一条颀长的人影,心道不好,尉迟越已经绕过屏风走了进来。两位共谋,一个吓得噤若寒蝉,一个一脸视死如归。太子看了看太子妃,只见她手里还抓着啃到一半的蟹脚,端庄的脸上浮现出难得一见的尴尬之色。尉迟越脸上一本正经,眼里却满是促狭的笑意,清了清嗓子,对两位良娣道:“太子妃风寒未愈,你们怎可引她吃这些物事?”沈宜秋放下蟹腿道:“启禀殿下,妾的风寒已经痊愈了。”尉迟越乜她一眼:“哦?什么时候痊愈的?早晨孤离去时不是还未痊愈么?”沈宜秋脸不红心不跳:“约莫是晌午。”尉迟越点点头,对两位良娣道:“倒是孤错怪你们了,平身吧。”有太子在场,两位良娣如坐针毡,坐了片刻便即起身告辞。待他们离开,尉迟越看了一眼太子妃:“既然已经痊愈,明日想必可以随孤去校场了。”沈宜秋只得道:“妾不胜荣幸。”习武太子坚决不承认自己染了风寒,沈宜秋无法,只得硬着头皮从被窝里钻出来,好在殿内生了几个炭盆,倒也暖和。尉迟越大功告成,心满意足地去后殿盥洗,沈宜秋便叫宫人替她更衣。习武用的胡服是前几日便已备好的,素娥替她换上,又将长发绾作男子发髻,插上白玉簪。沈宜秋对着镜子一瞧,差点没认出自己来,忍不住一乐。这时候尉迟越从后殿中走出来,正巧看见沈宜秋对镜展颜,不禁停住脚步,屏住呼吸。沈宜秋转头发现太子凝视自己,有些不自在,双颊飞起薄红,起身福了福,却不知她一身男装,微露娇态,情致又有别于平日。尉迟越感觉心尖微微一颤,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其时都中贵女喜穿胡服,乃至宫中的嫔妃公主也时常穿着,尉迟越早已见怪不怪,未料沈宜秋这般装束起来,仍叫他心跳漏了一拍。只见她一身金锦小袖长衣,足蹑锦靿靴,行动间袍裾下的条纹波斯裤若隐若现。这身衣裳是比着她身量裁制的,为了习武时行动方便,做得格外锦窄衬身,蹀躞带一勒,更显身段玲珑,细腰不盈一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