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易擦掉了眼睛里的泪水,他再次深深看了一眼朱建军,他的鼻子不由再次一酸,他知道,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再看到这位兄弟,这位可敬的队长了!在这片到处都是子弹,因为战侠歌他们居高临下狙击而暂时乱成一团的战场上,白易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猛然发出一声受伤野兽般的狂嗥,朱建军手中那挺重机枪开始疯狂的扫射,同时朱建军拼尽全身力量狂喝了一声:“白易,跑啊!”白易的右腿狠狠蹬到这片坚硬的土地上,他的身体就象是一支离弦之箭激射而出,十几子弹嗖嗖乱窜的擦着他的脸庞飞过,那种炽热的刺痛感,再次让泪水模糊了白易的双眼。在这个时候,他又听到了朱建军的呼喊:“白易,如果你还能活着回去,你千万不要再上战场了。你已经不是一个合格的军人,去真真正正当一个平凡的男人,去照顾好你的女人和儿子吧!”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战侠歌、南非飞虎奥兰利亚、赵海平,还是车臣那些经历过两次国内战争称得上身经百战的游击队员们,都惊呆了。他们听到了一声疯狂得、痛苦的、歇斯底里得几乎已经似人类声音的可怕狂嗥,他们看到一个男人抓着一枝自动步枪,迈开他并不长的双腿,在交战双方视野和武器可以触及的位置上撒腿狂奔。他真的跑得好快!他真的跑得好疯!他真的跑得好野!他疯他颠他狂他野他哭他叫他嗥,一路上炽热的泪水,就象是一枝枝水箭,带着他的体温,带着他惊人的冲刺速度,带着他的悲他的痛,狠狠刺入这片坚硬而凄厉的土地。在他的身后,一个全身被十几发重机枪子弹打穿防弹衣后嵌入胸膛的中国第五特殊部队军人,就犹如一个刚刚从地狱血池里钻出来的厉鬼,他也在疯狂的笑,他手中的重机枪在疯狂的喷溅着火舌,在子弹壳飞溅中,一个个车臣游击队员被他精确得几乎可以载入战争史册的射击扫倒,在同时,朱建军身上的鲜血,他的生命力,他的爱,他的恨,也随着身体的不断颤动,从他身体的十几个弹洞里不断向外喷涌。“白易,你给我跑啊,不要让最后一个女人骂你混蛋!不要让我们这批兄弟,没有一个得到真正的温暖,不要让我们这批兄弟,最终的结局都是战死沙场!”在这一刻,在这可以镌入历史永恒的一刻,在这可以歌,可以泣,在这将中国的军魂,中国的斗魂,中国的不屈,中国的不辱一次性绽放再没有任何保留的时刻,朱建军在心里发出一声又一声痛苦而期望的狂吼:“战侠歌,你给我活下去!你要带着我对雅洁儿的那一份感情,那一份爱,那一份尊重,那一份关怀,活下去!只要你能活下去,我做的一切都值了,只要你能带给我的……不,是你的……雅洁儿幸福,我就算是死,也可以笑了!”战侠歌放声狂吼:“教官!”奥兰利亚狂叫道:“疯子,疯子,你们中国军人全都是疯子!我他妈的为什么要和你们这些疯子一起疯,我的眼睛怎么会这么酸?我操,我他妈的会流泪吗?我南非飞虎会流泪吗?哈哈哈……我当然是不会流泪的,我的眼泪是被硝烟醺的……妈的……我的心里为什么会这么难受?!”赵海平一下一下的扣动着扳机,车臣游击队员一个个倒在他的枪下,赵海平的心里一个疯狂的声音,在不停的高喊着:“第五特殊部队!第五特殊部队!第五特殊部队!第五特殊部队……”这才是真正的军人,这才是真正的男人,这才是真正的汉子!能进入这样的部队,能和这样的军人这样的男人这样的汉子并肩作战,哪怕只有一天,他赵海平也死而无憾!白易放弃了一切军事闪避动作,他只是拼命的跑,他只是拼命的叫,在一次次拼尽全力拼尽他所有爱与眼的呐喊声中,他的冲刺速度在达到极限的情况下,一次次不可思议的向上激增。当他身后的枪声终于静止,白易知道,他的兄弟,他的队长,他在同一口锅里吃过饭的战友,已经永远的倒在了这片土地上。在白易的身后,一个端着重机枪怒目圆睁,眼睛里带着希望带着痛苦带着快乐的中国军人,仍然骄傲的半坐在那里,他手中那挺已经没有了子弹的重机枪,仍然在中午的艳阳下,散发着幽幽冷冷的强者之光!也许是被朱建军那破釜沉舟拼死一战的惨烈杀气震撼,也许是白易激发出他所有的生命潜力,已经达到了他当年“死亡镰刀”也无法达到的水准他跑得实在太快,也许是幸运之命终于折下了自己高贵的腰,向这位第五特殊部队的老兵伸出了自己的友谊之手,白易竟然毫发无伤的闯过了这片长达八百米的死亡地带,将上千发射向他的子弹,狠狠的甩在了身后!带着满脸未干的泪痕和硝烟气息,白易找到了战侠歌,他望着这个年轻却已经是第五特殊部队代理班长和獠牙的年轻军人,在这个年轻军人身上和眼睛里,他看到了自己这一辈子也未曾拥有过的,如此强烈如此惨烈如此气冲斗牛的可怕杀气。这个年轻军人的眼睛是……红色的!“朱建军有一句话要我带给你。”战侠歌立刻露出认真倾听的表情。白易真的不知道这句话的意义所在,但是他仍然忠实的转达了朱建军的那句话,他甚至在不经意之间,模仿出了朱建军当时的表情与神态,“雅洁儿在……等着你回去!”眼泪就在战侠歌的眼眶里打转,但是他终于没有让自己的眼泪流淌出来,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还能再做战吗?”“能!”“好!”战侠歌凝望着山坡下那群已经只剩下一百二十多人,正在向他们冲过来的车臣游击队员,森然道:“我们和他们,是一场不死不休的决战,要么我们全部战死,要么他们一个不留的全部躺在我们脚下的这片丛林里!”当一百二十多名车臣游击队员沿着战侠歌他们留下的足痕,闯进战侠歌已经准备了一个多星期的丛林时,一场最惨烈的追击与狙击战开始了。在丛林里到处都是枪声,到处都是地雷爆炸的轰鸣,和伤兵发出的惨叫,到处都是惊惶的呐喊和嘶吼,这样的声音整整持续了三个小时,才缓缓平静下来。在双方长达六千米的追逐战中,到处都是地雷爆炸的印痕,到处都能看到血肉模糊的车臣游击队尸体,到处都能看到已经失去战斗力,躺在地上不断呻吟的伤兵。伤痕累累的战侠歌,手里拎着一把血淋淋还在散发着热气的虎牙格斗军刀,慢慢沿着他们曾经经过的战斗之路向回走。他只要看到躺在地上的车臣游击队员,不管是不断呻吟的伤兵还是尸体,他一率走上前补上一刀,然后从尸体上寻找他需要补充的子弹手雷食品和药品。在他身后,无论是白易、赵海平还是南非之虎奥兰利亚,都不自觉的和他保持了一个相当的距离。朱建军、铁辉、李采文、谷念清他们的尸体,被放进了四个紧密排在一起的墓穴中,他们生前是最亲密的战友和兄弟,他们一定希望自己死后,也能紧紧的挨在一起吧?这样至少他们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还能找到伙伴,还能找到一起聊天的战友!把他们的尸体一具具放进战侠歌他们用手,用军刀,用木棍,用一把单兵锹,一点点挖掘出来的墓穴中。他们中间,有些人的尸体还是完整的,只是多了一个或几个弹洞,有些人的身体却已经被打得零零碎碎,战侠歌他们硬是用自己的双手,在那片曾经发生了最惨烈战斗的土地上,把身体的碎片一片片找到,又一片片放进了墓穴里。将泥土一把把的抛洒在朱建军的身上,一把把的抛洒在朱建军的脸上,眼泪一直在战侠歌的眼眶里打转,但是无论他如何悲伤,眼泪始终没有从他的眼睛里真正流出来。直到这一刻,战侠歌才明白,为什么英雄无泪。因为能让英雄流泪的事情太少了,当他们一次次用理性去战胜感情,一次次强行把自己的眼泪重新硬挤回自己的双眼时,他们已经丧失了的哭的权力和……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