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理了理顾行知肩上的碎絮,今日顾三儿出关,穿得都是龙虎军的精亮行头。这一身盘龙刻虎的玄银悍甲,自带凛凛威仪。加上那一水儿猩色披风,戚二见着他,还真有几分“邻家小弟初长成”的欣慰之感。顾行知紧抓着戚二的手,满眼动情:“此去蕃南,山高路远,你一个人在蔺都,也要护好自己。”戚二垂眉一笑,不甚在意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你瞎操心什么。好好打你的仗,好好护好大辽,护好自己。”“我答应你。”顾行知坚定点头,翻身上了马,他转眼眺向前方,龙虎军的朱红烈旗与风家军的蓝鹤印旗相缠在风中,拧成一股和谐的双彩。戚二凭风玉立,将践行的酒盏捧至跟前:“我的好三郎,来日必得荣锦还乡。”顾行知伸手一揽,不顾杯酒,将她摁在怀里。“怎么了?”戚二轻轻抱着他,似有似无听到隐隐的抽泣。顾行知低下眸,在芬芳中与她相拥,他透过额前碎发,看到起伏的古城,成群阴鹫掠过苍穹,连带着愁云,扯下淅沥雨丝。他在绵绵细雨里,将吻落在戚二的眉心。他看着她的眼,他说:“蔺都非我梦中乡,你的怀抱,才是我为之奋战的故里啊。”………………“好了吗?”前头风家人在喊。“好了好了!”顾行知松开戚二,咧嘴笑了笑:“那我走啦。”戚二说:“你走吧!”她背过了身。夕阳西下,瘦影拖得老长。顾行知未多眷恋,只一声长喝,打马冲上前去。“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这扳指我早让你修,你不让,现如今都裂了。”温澜握着风念柏的手,瞅着那玉扳指上细微的裂痕,神思不安。风念柏拢了拢她的鬓发,温声道:“旧物常伴人,我就喜欢它旧旧的样子。”“哎……也罢……”温澜松开那扳指,无可奈何道:“你就是个牛脾气,这满天下,就没人能让你改变心意。”“夫人说得没错。”风念柏一脸微笑,完全看不出是要远去的人,“当年若不是我靠着这点牛脾气,又怎会娶到这样好的夫人?”“你就会哄我。”温澜塞了块帕子在他怀里,最后嘱咐道:“一路风沙粗粝,夫君照顾好自己。”“博雅……”风念柏满是动容:“我这辈子做过做正确的事,便是娶你为妻。”“少说这些酸话。”温澜微侧过身,见顾行知已快跟近,忙道:“老夫老妻的了,怎么还跟刚成婚时那样腻歪。”“夫人不让说,那我不说了。”风念柏打住笑,亲一亲她的脸颊,跨步上马。温澜替他递上大氅,退回树下,一脸平和地看着浩荡大队走远。“温姐姐……”戚二惘然若失,“风大哥此番走了,蔺都就剩温姐姐一个人了,温姐姐不难过吗?”温澜低头笑了一笑,在尘土中回身。大风将二人的袍子吹得漫天乱舞,她不得不用手按住那翻飞的宽襟。“从今往后,这里只会更加凶险。”温澜仿佛预见到闪烁的血光,那使她不安。“我们所能做的,从始至终,都只是这样,”她回过身,目光温柔:“一直看着人走远。”…………………宋子瑜取了纱布,一圈一圈缠上腿肚。御林军的箭矢扎得太深,又耽误了治疗时机,他只得强行吃痛。他想去够那柜子上的药,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够不到。虚汗一层层淋在头顶,他整张脸毫无血色。“你这是做什么!”身后一阵清喝,打断了宋子瑜的尝试。他回过头,目光落在一身碧色长衫上,那人怀抱一柄五弦琴,面如冠玉,气质清雅,活像一棵脱水而出的绿莲。蔡玉。宋子瑜礼貌笑了笑,坐回到凳上。蔡玉放了琴,替他拿下了那药瓶。他忧心忡忡地看着身前人,眼见他神色枯倦,目光呆滞,不像是单纯的受伤之态。“是太痛了吗?”蔡玉不忍探问,眼睛看向他那晕红一片的纱布,不知所谓。宋子瑜摆摆手,抚胸一叹:“伤痛算得了什么,心痛才是无解。”蔡玉道:“还是因为那个戚二?”宋子瑜不语。“她本无心于你,你又何须作茧自缚?”“不是她。”宋子瑜道:“从我见她看顾行知的眼神里我便知道,我在她心中,永远都比不上顾行知。”“那是因为——?”“我问你,你如实答我,”宋子瑜启了启干瘪的唇,微微一顿,道:“我的庶子出身,是不是很招人厌?”“汉卿何出此言?”蔡玉有些生气:“你知道我从来不拘这些。”“你是不拘,可难保别人也和蔡兄一样。”宋子瑜紧抓着袖间一串铜铃,失语片刻,泠泠作响道:“我是被嘲弄怕了,一点点风声,便觉得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