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瑞宝示意他让自己能够说话,王齐恩伸手取出他嘴里的布头,倪瑞宝舔了舔嘴唇道:“我饿了。”王齐恩道:“我该管你饭?”“爷爷我饿了,有本事你杀了我呀,一个管大米的也敢滥用私刑?”“赵公子?”王齐恩捏着那团布揉了揉,“你大老远地冒着风雪来杀我,怎么也要给你点般配的待遇吧。”“王齐恩,别不懂珍惜机会啊,快对我好点,免得后悔!”王齐恩打断他:“因为当街的几句口角,你就想杀人?”倪瑞宝笑笑,“论事好像是不应该死,可死人才不会多事对不对?”王齐恩弯腰捏住他的下巴,看起来像是个人,怎么干的都不像人事呢?倪瑞宝摆摆头,“你信不信,明天一早郡守大人就会派人来请我,你在青屏郡根本混不下去了……”王齐恩把布头塞回他嘴里,“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回内室之前,俯身吹灭了残歇的灯火。倪瑞宝在他身后‘嘣嘣’地撞着门,很快连撞门的力气也没了。天亮之后,仆役进去送热水,发现墙角的人双眼紧闭,脸色发紫,身上的锦衣揉得像烂桃子,仔细看一看还有气息的起伏,也就没大惊小怪。王齐恩如常地吃饭出门,巡视到大门前的时候看见余福生几个站在那里,似乎已经等了很久,就让衙卫带他们去米仓找管事的人分派差事。一路走着,王齐恩也想起昨天晚上收到的恐吓。无所忌惮地奔来西山杀人后还有郡守大人帮他救场,这位‘赵公子’多么不一般。那就等郡守大人给他一个解释。辰时刚过,郡守肖克章身边的承事官马修民来了,带着几个捕快同行,好像是担心王齐恩万一不肯放手要武力劫人似的。马修民看起来既有身负重任的矜持又有厌恶王齐恩暴行的痛惜,见面后也不问前后因果,宣布肖克章的口令让王齐恩快把人交出来。“这位公子,昨天带着手下企图行凶杀人。”王齐恩提醒道。马修民道:“不是没杀吗?我把他带回去,大人问清楚后自有公断。”“大人没说要问我?”王齐恩故意挑衅。马修民翻了翻眼睛道:“王大人,你真是在哪儿都不消停,做人要惜福。”王齐恩道:“马大人的道理真别扭,别人要杀我,我没让他杀成就是不消停,所以做了死鬼就是惜福?”“我是为了你好,不要胡搅蛮缠。你想违抗郡守大人的命令?”“不敢,”王齐恩轻轻一低头道:“你告诉我他到底是谁?”马修民嘲弄地笑笑,“王大人该有点自知自明了。”王齐恩对随行的衙卫道:“带马大人去找人吧。”他留在府库外院的回廊下面,看着捕快们小心地抬着‘赵公子’走出来,马修民一脸紧张地跟在旁边,伺候亲爹似的。隆重的场面消失后,王齐恩无声地吐出一口气。断言他在青屏郡会待不下去的这位,到底是谁?午后忙完了公事,王齐恩骑马回城,去见的人并非杜竟平而是乞丐老周。他请老周去酒馆小坐,从‘赵公子’的马车和随从说起,直到他的身高和样貌,以及眼珠子爱乱转的小毛病。老周听到最后嘻嘻笑道:“十有八|九是倪府公子,今天一清早我还看见他的两条狗腿子在衙署附近乱转呢。”王齐恩听得心里一凉,倪府有林含秋那样识礼能干的夫人,也有这种活不像话的公子?如果是真的,去倪府的事还是算了吧,倪公子能跑去西山逞凶,在自己家里就更方便了。老周不知他的心思,疑惑地看着王齐恩脸上的伤,“你跟倪公子没什么事吧?那家伙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养成了活太岁,只有倪府的当家夫人能治得了他。”“没什么事,”王齐恩揉揉额头,“昨天在西山遇到了几个码头上的兄弟。说句心里话,你们比什么大人,什么公子都实在多了,人跟人不就该这样。”老周笑笑,“那是因为咱们穷,没什么值得算计的不是!”自在地喝了半个多时辰,和老周散了以后王齐恩也没有去见杜竟平的打算,是怕自己拖累他,也因为杜竟平并没有与他坦诚相见的意思,王齐恩不想面对那层多出来的隔阂。他牵着马从城东走到城南,像以前每日散值后那样,却再也找不到整整三年间那种隔世忘我的感觉。王齐恩有些茫然,像被困在了进与退,前与后之间。不过,他想他并不害怕面对什么。回到篾竹巷里,王齐恩将路上买的一包点心送给鲁瞎子做礼,像他要求的那样。然后翻身爬上了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