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北面,和宁门外。大皇子以必死之心决然暴起,数千禁军亲眼见证,看着这位天家嫡长子以性命为代价斩杀数十叛军,至此没有人再相信先前叛军的蛊惑之语,所有禁军都坚信大皇子是被叛军胁迫。因为他用壮烈的鲜血证明这一切。当大皇子被沈玉来赶忙命人送往后方之后,深受鼓舞的禁军将士万众一心,迸发出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勇气,将所有试图威胁宫墙的叛军悉数斩杀。叛军本就无法攻破禁军的防线,又被大皇子不要命的气势震慑,此消彼长之下,攻势更加疲软。按照这个态势发展下去,再给他们三天时间都无法攻入皇宫,相反极有可能自行崩溃。王晏率领的两支精锐京军及时赶到,终于让叛军的信心再度凝聚。此时此刻,皇宫外面的叛军已经接近四万人,而且在王晏接手指挥权之后,叛军的攻势明显有了章法,不再局限于和宁门一处,东西两面也不断出现小规模却无比惨烈的战斗。皇宫虽然大气巍峨,终究不是一座城池,无法形成绝对的防守优势。渐渐有小股叛军突入墙内,禁军主将沈玉来依然镇定,立于高处调兵遣将,反复围杀那些突进来的叛军,同时力保北面宫墙防线稳固。沈玉来抬头看了一眼深沉的夜色,现在正是一夜之中最黑暗的时刻,但是洁白的天光终究会出现。“去禀告陛下,两个时辰之内宫防不会有失。”沈玉来沉稳地吩咐,一名禁军当即领命向后跑去。端诚殿后,数百禁卫严阵以待,忠心耿耿地保护着天子的安全。李端依旧站在廊下,听完那名禁军的禀报,颔首道:“你们做得好,告诉沈玉来,不惜一切代价挡住叛军,最多只需要一个时辰。”禁军毕恭毕敬地应下。秦正望着他如疾风一般跑走的背影,低声道:“陛下,禁军将士忠诚且勇猛,臣相信他们会为陛下血战到底。只是叛军人数占优,攻势愈发猛烈,万一禁军防线被突破,恐有混乱之忧。臣恳请陛下和后妃们经由那处密道暂时撤离,叛军现在势成骑虎,只要两路大军赶来便能底定局势。在此之前,为了以防万一,陛下不妨——”话音未落,远方的夜空中猛然炸开几朵烟火,仿佛是在回应之前皇宫上空的烟花。李端淡淡道:“不用了。”秦正扭头望去,只见西面和北面两个方向的夜幕之上,烟火无比绚烂。他终于松了口气,垂首道:“大局已定,臣为陛下贺!”李端点点头,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天上。和宁门外,不断催促叛军加强攻势的王晏自然也注意到那些烟火,一股寒意和恐惧瞬间爬上他的心头,让他的表情变得无比狰狞,对身边武将厉声说道:“再给尔等一刻钟的时间,若是无法摧毁禁军防线,军法从事!”众人皆惊,看着逐渐疯狂的王晏,没人敢出言劝谏,只能向各自的部属传达军令。叛军的攻势瞬间如潮,战争的强度直线上升,禁军将士们在沈玉来的指挥下咬牙支撑。眼前是一片铁与血的战场,王晏双目喷火,脑海中更是恼怒异常。他扭头看向北方,郭从义难道如此不堪,集合数倍的兵力竟然拿不下刘守光手里的万余人!按照原定计划,这个时候郭从义应该解决刘守光,领兵来皇宫完成汇合,以绝对的优势碾压禁军。王晏终于忍不住骂道:“废物!”……北城。郭从义脸色铁青,旁边的亲卫们同样神情凝重。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调集千牛军、龙骧军和骁勇大营果威军,以三倍的兵力居然无法击垮刘守光率领的一万多人!虽然这里面有一个客观原因,那就是双方选择的战场并非野外宽阔的平地,此处无法让兵力占优的一方从容摆开阵型,但是三军轮番上阵,始终啃不下眼前这块硬骨头。刘守光身材魁梧高大,宛如一尊睥睨天下的铁塔,对面阵中没有一人是他手中长枪之敌。但他并非有勇无谋之辈,面对郭从义召来的三军围攻,他亲自率领亲卫营挡住正面的敌人,又让勇毅军都指挥使霍怀山率军稳住后阵,让己方阵型维持住稳定的状态。喊杀声连绵不绝,刘守光心中却无半点沾沾自喜,纵然他以一敌三不落下风,可是皇宫那里的局势仍未可知,他最担心的是天子的安危。倘若天子有个闪失,他就算将眼前的敌人全部杀光又有什么意义?一念及此,刘守光厉声道:“亲卫营,随本将杀往东南方向!”周遭的悍勇之士齐声应下,他们瞬间就明白主帅的想法,不能再继续缠斗下去,必须找到突破口然后驰援皇宫。郭从义很快便察觉到刘守光的意图,他冷笑道:“好,就怕你龟缩不出!”在他调兵遣将准备编织口袋的时候,北边夜幕上升起的烟火几近于照亮苍茫的人间。,!这些烟火如斯绚烂且美丽,哪怕是正陷入生死相搏之中的京军各部士卒,也有人忍不住抬头观望。烟火尚未彻底消失,惊雷滚滚而至。最先察觉异常的是猛攻勇毅军后阵的骁勇大营果威军。正处于轮转休息的士卒扭头望去,瞳孔瞬间放大,因为无数骑兵出现在长街尽头,朝他们奔袭而来。这些骑兵就像黑夜中的死神,在那个年轻国侯的率领下,犹如天外来剑狠狠刺入果威军的要害!陆沉挺枪策马,在挡开一些来自于果威军士卒仓促射出的箭矢后,毫不犹豫地纵马跃入对方阵中,长枪所到之处鲜血迸发!在领军入城之时,他便从等候良久的织经司密探口中得知城内的状况,随即便让密探们释放烟火,同时马不停蹄地赶来此处战场。骑兵来得太过突然,果威军根本没有防备,再加上双方的实力存在很大的差距,阵型很快便被搅乱。异变突生,刘守光当机立断地放弃强突的打算,命勇毅军将士挡住前方的敌人,然后带着亲卫营转身向后,配合这支突然出现的骑兵夹攻果威军。喧嚣的战场上,陆沉和刘守光仿佛心意相通,两人各自带着麾下最精锐的虎贲之师,一南一北齐头并进,杀得果威军如落花流水!果威军并未坚持太久的时间,郭从义还没有挥军突破勇毅军的阵地,他们便已经宣告溃散。“山阳侯,皇宫危急!”刘守光没有任何废话,望着对面血染战袍的年轻国侯,急促地吼道。陆沉朗声道:“上将军,请让前方将士撤向两旁!”刘守光立刻应道:“好!”陆沉又道:“待我军冲散敌人之后,我会立刻带兵前往皇宫,郭从义就交给上将军了!”刘守光重重点头道:“放心!”陆沉便看向身后的骑兵手足们,高声道:“兄弟们,有没有力气再随本将破阵杀敌?”林溪和厉冰雪没有开口,只是无比坚定地望着他。回应陆沉的是将士们从容慷慨的声音:“还未杀够!”“好!”陆沉洒脱一笑,旋即厉声道:“亮旗!”战场另一面,郭从义虽然还不清楚远处的具体情况,但他至少知道刘守光有了援兵,而且果威军的溃败很快就为他察觉,于是他连忙暂停己方的攻势,转而就地设立阻击。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些人去往皇宫。就在千牛军和龙骧军调整阵型的时候,士卒们忽然发现对面的勇毅军竟然朝两边撤退。这一幕让郭从义的神情愈发凝重。马蹄声起,如浪堆涌,如雷驰鸣。无数骑兵在一声声惊醒夜色的呐喊中,一往无前地冲锋!“靖州都督府,飞羽营奉旨入京勤王!阻拦者杀无赦!”骑兵逐渐加速,大地为之震颤。“定州都督府,七星军奉旨入京勤王!阻拦者杀无赦!”巨浪已至眼前,渐成滔天之势。“奉天子旨意,山阳侯陆沉领军入京平叛!不降者,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伴随着三句话回荡在所有人耳中,这支骑兵的气势遽然升至顶峰!千牛军和龙骧军的士卒无不面露惧色,郭从义在听清陆沉这个名字之后,眼中猛地涌起绝望之色。陆沉一马当先,众骑紧紧跟随。他握紧了手中长枪,奋力指向前方,怒吼道:“杀!”如滚汤泼雪,似烈火焚林。这支精锐骑兵在陆沉的率领下,历经一场激烈的厮杀,径直杀出一条血路。他们没有丝毫恋战,将战场交给身后的勇毅军同袍。继而一路向南!……皇宫。战火延绵各处。在王晏疯狂的命令之下,叛军终于攻破最外面的宫墙,然而禁军退而不让,依靠宫内复杂的地形顽强抵抗,纵然他们的人数远远少于叛军,可是没有一人胆怯畏缩。每当一名禁军将士倒下,立刻便有人奋不顾身地冲上来接替他的位置。如此悍勇,如此忠诚,足以让叛军心生胆寒。和宁门外,王晏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皇宫已经彻底被包围,他只需要一点时间就能杀死天子,然后利用三皇子掌控大局!他死死地望着前方的战局,双手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然而就在这时,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王晏扭头望去,只见御街北方出现无数火把。他连忙策马向后,带着亲卫营抵临后阵,当看清那些火把下的面孔,他的双眼猛然泛起阴毒仇恨的光芒。“荆国公府,韩忠杰在此!”“锦麟李氏,李应之在此!”“清源薛氏,薛定军在此!”此起彼伏。一个又一个声音在御街上响起,他们代表着城内忠于天子的各方势力,此刻聚集在一起,组成一支无比坚定的队伍,向着叛军的后方勇猛向前。和王晏率领的京军相比,这些权贵府邸组成的队伍显得极其杂乱,甲胄兵器五花八门,然而他们却拥有着忠君而死的信念。王晏狰狞地喝道:“杀光他们!”这支队伍却没有任何迟疑,继续向前,不断加速。韩忠杰脑海中浮现老父韩灵符的叮嘱,双眼盯着前方,勃然怒吼道:“为大齐,为陛下,杀啊!”“杀!”人潮漫涌,杀声震天!(本章完):()九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