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虽然没有在泰兴府城置办宅子,陆沉一行人却也不必投宿客栈或者驿馆。陆家商号在这边的总店掌柜得知消息后,立刻收拾出几套院落,毕恭毕敬地将老爷和少爷请了过去。黄显峰并未跟随,他跟陆沉说了一声,留在刺史府代为交洽。虽说陆沉的态度很光棍,但是刺史姚崇对此事的看法非常重要,有些时候文人的笔未必就逊色于武人的刀,因此黄显峰要代表萧望之尽力将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至于织经司淮州检校苏云青,他亲眼看着提点季锡明被陆沉一拳轰杀至渣,织经司上下一干人等惴惴不安,只能无奈地帮助陆沉收拾这个烂摊子。陆家商号总店后面的宅子里,陆沉将几天没有合眼的陆通送去洗漱歇息,又亲自将厉冰雪送到她临时下榻的小院,然后才返身来到后宅正堂。此地已经站着三人,从左到右依次是江晟、谭正和渠忠。陆沉走进来之后,他们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就像犯了错的孩童一般。谭正见陆沉坐下后一言不发神色沉郁,便躬身说道:“小人未能尽职尽责保护好老爷,请少爷降罪惩治!”另外两人连忙跟上。陆沉抬眼望着他们,缓缓道:“按理来说,这次对我爹下手的人是织经司高官,其中还有淮州刺史相助,这种档次的对手确实不应该责怪你们,但是我仍然很失望。过去这一年里,我将家里整个护卫力量交到你们三人手中,但最后的结果是面对意外时,你们根本没有一点反应。”三人不禁将脑袋垂得更低。陆沉继续说道:“我爹被请去刺史府,这件事不怪伱们,毕竟谁也不知道姚刺史想做什么。但是他被扣在刺史府这么多天,你们都做过什么?假如我没有收到消息从边疆赶回来,你们是不是打算让他一直被关着?还是说你们几个准备硬闯刺史府将他救出来?”他没有疾言厉色大声训斥,语气相对来说还算平缓,可这样的态度让谭正等人更加羞愧。谭正愧然道:“少爷教训的是。”陆沉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神色凝重地说道:“就算你们暂时联系不到我,也应该尽可能发动一切力量进行自救。咱们陆家在淮州深耕多年,不论官府还是民间都有足够的人脉。我爹被关进刺史府后,你们可以去找那些官员和乡绅求援,利诱也好威胁也罢,总之要让他们给刺史府施加足够的压力。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正确法子,你们有没有去做?”谭正等人垂首低眉,同时单膝跪地,几近于无地自容。“起来吧,这是你们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我不会过分苛责。”陆沉稍稍放缓语气,待他们起身之后,又道:“从今天开始,除我爹贴身的护卫力量之外,其他人分为三拨,一部分负责我爹和家里人的外围保护,由江晟全权负责。另外一批人务必要忠心可靠,仿照织经司的运作章程专门打探消息,目前暂在永嘉和河洛城各设一些暗桩,此事由渠忠总掌。”“是,少爷。”两人神情肃然地应下。陆沉看向谭正,缓缓道:“第三批人由你亲自训练,不求数量多少,但是一定要足够精锐。将来这些人或许要执行一些暗杀或者刺杀的任务,你明白了吗?”谭正心中一凛,虽然陆沉没有提及现在的局势,他却有了一种浓浓的危机感,当即拱手行礼道:“请少爷放心,小人必当全力以赴。”陆沉微微颔首道:“行了,都去做事吧。记住这一次的教训,我不希望将来还会发生第二次。”“是,少爷!”三人齐声回应,然后行礼告退。陆沉单手撑着下颚,陷入沉思之中。或许在谭正等人看来,陆沉先前在刺史府门前一拳打得季锡明生不如死足够解气,但此刻他眼中没有半点骄狂之色,反而是浓浓的忧思。一宿无话。次日上午,踏踏实实睡了一晚的陆通精神头好转不少,脸上依旧带着平日那种谦和的笑容,似乎压根没有受到那件事的影响。“当初厉都尉领兵驰援广陵,可谓英姿飒爽不弱须眉,只可惜我当时不在广陵无缘相见。昨日一见,便知盛名之下无虚士,厉都尉果然是巾帼英豪。”正堂之内,陆通慈祥地望着厉冰雪,笑呵呵地称赞着。厉冰雪眸光清亮,浅笑道:“陆伯父谬赞,晚辈愧不敢当。”陆沉适时插话道:“父亲,这次我军取得雷泽大捷,歼灭景军主力两万余人,便是得益于厉姑娘率飞羽营六千精骑赶来支援。如若不然,我军有可能功亏一篑。”陆通登时双眼一亮,赞叹道:“了不起,厉都尉不愧是家学渊源,颇有乃父之风。”厉冰雪似笑非笑地看了陆沉一眼,同时不慌不忙地应道:“陆伯父,雷泽大捷首功当属萧大都督和陆都尉,是他们联手确定战略的框架,家父只是在西线战场配合行动,至于晚辈更不敢居功。无论飞羽营有没有赶到战场,晚辈相信淮州军各部将士都能取得最终的胜利。”,!陆通脸上的笑意愈发温厚,和煦地说道:“陆沉虽然有一些功劳,但是终究比不得你在军中效力多年,各方面都要略逊一筹。我只是一个白身商贾,对他的前程起不到多少帮助,还望厉都尉在条件允许的前提下时常提点他。”“其实前段时间在战事结束后,晚辈和陆都尉经常探讨一些军事上的问题,彼此都获益匪浅。”厉冰雪在长辈面前应对自如,并非如陆沉印象中那般一味爽利耿直。只不过……陆沉眼中泛起一抹古怪神色,怎么这一老一少的话锋听起来渐渐有些古怪呢?陆通恍若未觉,依旧望着厉冰雪说道:“厉都尉,请恕我唐突冒昧,你应该比陆沉年纪稍小一些吧?”“咳咳。”刚刚端起茶盏的陆沉忍不住咳嗽起来,还好他没有将茶水喝进嘴里,否则说不定会直接喷出来。他略显无奈地看着自家老爹,怨怪的想法不言自明。这个问题何止是唐突冒昧,哪有当众询问女子年纪的举动,若不是陆沉本人在场,让旁人听着还以为你是个老不修呢。厉冰雪皎洁的目光在父子二人面上转了一圈,随即坦然微笑道:“陆伯父,我和他是同年生人,不过我比他小几个月。”“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啊。”陆通连连感慨,又道:“厉大都督乃是国之干城,厉都尉又能在军中闯出偌大名头,将来说不定能成为咱们大齐军方第一位女子主帅,这世上恐怕很难找到年纪相符的——”“父亲。”陆沉脸色微变,出言打断道:“父亲这话有些失礼了。”纵然厉冰雪是军中儿女性情直爽,也不能公然在她面前谈论这些话题,前面陆通询问她的年纪其实就已经有些出格,如今当面议论她的终身大事更不妥当,因此他必须要出言阻止。然而厉冰雪望着中年男人的双眼,从容地说道:“多谢陆伯父的关心,只不过晚辈暂时没有考虑过这种问题,因为厉家子女首先要顾及的是北伐大业。”陆通心中暗叹,旋即一笑收住,郑重地说道:“许是前些天被织经司的探子拘得有些烦闷,我方才失言了,厉都尉莫怪。陆沉他担心我的安全所以离军南下,你愿意陪他走一趟,我和陆家定会铭记厉都尉的恩情。”厉冰雪垂下眼帘道:“陆伯父言重了,晚辈和陆都尉在战场上几番合作,自有同袍情义,这种事理当出手相助,不必言谢。”陆通对这位年轻女将的评价不由得又高了几分。闲谈一阵过后,厉冰雪起身告辞,陆沉便亲自相送。两人并肩走在九曲回廊之中,陆沉歉然道:“厉姑娘,家父平素:()九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