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德抬眼一笑,阴险到极致反倒显出几分诡异的纯粹:“索菲娅夫人好像把你惦记的那位小少爷锁在了公馆里,不让他到处乱跑。他的房间挺好的,就是在贵族区也算上流吧?因为你的事,他连花瓶里的水都懒得换,总是对着你送的那把轻型弩出神。”路易斯捏紧了拳头。要不是受困于铁铸的锁链,他大概已经拎起楚德的衣领,逼问对方意欲何为。“索菲娅夫人也急得不行。一边是总督被杀的案子,一边是灾变,还要兼顾侄子的情绪……不过艾德里安好像已经看开了,夫人也同意让他带着随从出公馆走走。啊,原来托雷索家族的人更喜欢吃辣,这是鹤山庄园的风味吗?”看来楚德的耳目已经探进飞狮公馆,潜到了艾德里安身边。托雷索家族有着相当自傲的排他性,但飞狮公馆的仆从大多是在玛伦利加雇的当地平民,被楚德收买也不算稀奇。毫无疑问,楚德正再次拿艾德里安当筹码,警告路易斯:不要做多余的事。而那是现在的路易斯最关心,也许是唯一关心的人。楚德不禁感叹:“如果是过去的你……”“别跟我提过去。”路易斯粗暴地打断楚德的话。“如果你对现在看到的场面足够满意,就赶紧从艾德里安那里把手收回来。”“放心吧,我会的。”路易斯的喉咙动了动,沙哑的嗓音浸满了疲惫:“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楚德背对路易斯,低低地笑了:“那是一种你永远不会想了解的感觉。”作者有话要说:thebckwalz-arvkopp☆、审判和旧帝国以及同时期其他国家不同,玛伦利加没有独立于市政厅的法庭,市政厅会议也时常成为审理重要案件、下达最终宣判的场合。如果是盗窃、诈骗等不涉及人命的普通案件,审判与处罚在监狱里就能完成,被拉到市政厅的要犯只是少数——事实上,罪犯本人未必有上庭为自己辩护的机会,他的命运将由另一群身份高贵之人决定。届时,除了玛伦利加上层社会的熟面孔,一些遴选过的市民代表也会到场。他们说不上有多少话语权,主要是替广大平民做个见证。——银湾塔杂记·城邦政体与市政厅会议没有能看到天空的窄窗,没有自东吹来的新鲜海风,地牢里的日与夜是模糊的,路易斯只能靠狱卒送来的餐食与幻听般的钟声判断大概的时刻。吕西安将军离开不久后的一天,狱卒难得给路易斯送来两捆干燥的秸秆铺床,随口提了一句:“市政厅准备对你进行审判,不出今天,最终判决就会下来了。”路易斯慢腾腾地坐起身,看着腕上的镣铐,喃喃自语:“……是吗。”以种种原由拖延许久,发生在总督府的谋杀案终于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候。只是落地的不仅是尘埃,还会有路易斯的鲜血。粘稠的鲜血将渗进玛伦利加的土壤,随时间流逝,一点点从他人的记忆中消失。决定他具体罪名和处决方式的会议开始时,路易斯只能孤身一人栖居于阴冷的死牢,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甚至没有机会当庭辩驳半句。不为洗脱罪名,只为维护自己微不足道的尊严。不甘吗?那是自然。路易斯不想死,不想在唾骂声中以遭人鄙夷的丑陋姿态死去。但他没有别的选择。自打在楚德面前暴露自己的致命弱点,路易斯就已经失去了退路。监狱门口的断罪女神像依旧沉静地肃立着。她一手持锋利的斧头,一手擎振翅高飞的海鸟,冷峻与包容在她身上以奇妙的神韵并存,就此给人们带来无尽的遐想。人们信仰她,因为她掌管着正义,对罪人降下最严苛的惩罚,以保护无辜脆弱的人群。人们畏惧她,因为她降下的惩罚不会因人心动摇,不会考虑由感情驱动的前因后果,只以冰冷的“同态复仇”铁则为准绳。断罪女神永远大公无私,也无法通融任何人。时间仿佛被分成了两半:市政厅那头,各怀心思的城邦显贵们陆续走进圆桌周围的席位,开始为另一个人的最终命运以及隐藏其中的利益唇枪舌战。监狱这头,死气沉沉的狱卒也像极了晾在停尸房里的尸体。占去大部分面积的阴影是凝滞的血液,栅栏是冰冷的骨架,路易斯身上的铁链是僵化的筋络,只有长廊上的火炬还透着点光和热,在地牢深处显得弥足珍贵。——艾德里安正在哪里做些什么呢?在隔了不知多少层屏障的渺远钟声里,路易斯漫无目的地想着。他会出现在市政厅吗?索菲娅大概不会让他去的,说不定整个托雷索家都没有派人出席。不然,那孩子肯定会当场和楚德他们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