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对于二人谁任副帅僵持不下,最后容语提议,段文玉为左副帅,左椿为右副帅,皇帝觉得颇合心意,便定了下来。霍玉一死,军中也缺了一名参将。参将的人选倒是很多,上十二卫中随便遴选便是。然而,偏偏在议事之时,殿直使跪在门口禀道,“陛下,虎贲卫副指挥使王桓在殿外请见。”大殿顿时一静。这个时候请见是什么意思,已不言而喻。容语立在皇帝身侧,也往外望了一眼,明晃晃的天光耀眼,远远的,似乎瞧见一人跪在丹樨上。皇帝猛地一抽冷气,拂袖道,“不见,让他回去。”殿直使立即应声,往台阶下奔去,少顷,他又折回来,扑跪在地,“陛下,小王大人说了,您若不见他,他便长跪不起,您若将他逐出皇宫,他便独自前往边关从步卒做起,小王大人还说,边关告急,匹夫有责,他生来富贵,一身荣华皆承恩于陛下,岂能不思报君恩?”王晖听了这话,膝盖发软,差点没滑落在地,是身侧的许昱给搀住了。皇帝闻言久久凝视殿外不语。于私,王桓是他最宠爱的世家子弟,又是皇后亲侄子,阖城贵胄,只有王桓敢称呼他一声“姑父”,这一声“姑父”便是茫茫君臣名分里,唯一的一丝慰藉。于公,王桓乃虎贲卫将领,确实身负抵抗外辱之责,倘若王桓他日要立足朝堂,没有军功傍身绝对不成。容语看出皇帝的为难,当即躬身道,“臣以为小王大人历练还不够,不足以当大任,臣替您去劝劝他?”皇帝从思绪里抬起头,颔首,“你去告诉他,先在皇城历练,今后少不了他出征的机会。”容语应是,她拾级而下,步履匆匆来到丹樨前。王桓叩头在地,余光瞥见熟悉的青色皂靴,干脆将头埋得更低,“你别劝我,我死也要去,不但是为了我身上军人的责任,也是因为你,我不放心你一人去边关。”容语立在他跟前,心中动容,却是负手一笑,“咱们俩还不知谁护着谁呢,我不过一监军,上阵杀敌还轮不到我,你却不一样,你身为将领,又是皇后侄子,军中人人看着你,怕是头一回便得出战,倘若有个闪失,我如何给陛下交待?”王桓不恁道,“你尚且不怕死,我焉能退缩?容语,你护得了我一时,你护不了我一世。殿下身边缺乏良臣猛将,我王桓,此战必行!”容语微愣,抿唇不语,默了片刻,叹道,“王桓,我容语不过孤身一人,家是国,国亦是家,可你王桓不同,你上有老,下无小,身旁无妻,身后无子,此行你不许去。”王桓无动于衷,他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迎着四面八方灌来的朔风,屹立如山,一字一句道,“大丈夫以身许国,何以许家?若人人似我王桓龟缩一隅,万家灯火,谁来护?”夕阳转眼被乌云掩盖,天际忽然炸了一道惊雷,豆大的水滴直砸面门。下人急忙撑起油纸伞,一前一后护着王晖与王桓进了门。王晖步履踉跄疾快,仿佛是溺水的人,急于划至岸边。王桓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神色肃整跟在他身后。到了王晖书房门口,迎着天边一道闪电,王晖扶着门槛,扭头一脚朝王桓踹来。王桓没防住,被他踹了个正着,人顺着往后退两步,踩了一脚湿了的地面,跌到了院子里。大片的雨花砸在他脸颊,他抹了一把,连忙起身,抖了一身雨水,大步跨进书房。王晖已颓然坐在主位上,一双眼空洞无物,胸口剧烈起伏,依然没回过神来。管家并下人站在门口痴痴望着,谁也不敢进去,更不敢说什么,只低低抽泣。王晖听了这声响,心中的怒与后怕又勾了起来,狰狞喝了一声,“都滚出去!”管家等人战战兢兢,退至了廊庑角落。王桓定定望着自己父亲,那意气风发的阁老仿佛是一日之间,苍老了许多,额际被梳的一丝不苟的发已现出几根银丝,鼻翼的法令纹也深如沟壑。王桓好像从来不曾这般仔细打量他,原来父亲已老。“爹爹”他双膝噔的一声跪了下来,伏在地上与王晖磕了几个头,复又抬眸,唇角挂着笑,“儿子既然选了这条路,出征是迟早的事,您是阁老,当朝吏部尚书,国之栋梁,岂有阻拦儿子出征的道理”王晖眼一闭,眼眶渐渐涌上些许湿意。再睁眼,直直望着窗外烟雨茫茫,半晌,闷出一声带着沙哑的斥声,“你太冲动了”“不,是儿子深思熟虑的结果,于国,于己,于四皇子殿下皆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