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赟一个眼风都没给他,只慢腾腾地弹了弹腰间系带,做出一副要宽衣的模样,神色不耐扫了众人一眼,“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外面等着”这回侍卫首领倒是没有迟疑,直接将文若给拧小鸡一样拧了出去,复又把门给掩好,给了朱赟一个“您好好享受”的表情。待人离开,朱赟迅速将容语扶起,用袖子将她脑门的汗给擦拭干净,“卿言,你怎么样?”二话不说将备好的解毒药丸塞入她嘴里。容语咽下药,侧身靠在柱子怔怔望他,“小王爷”朦胧的光线里,朱赟那张俊脸似被墨水染就,棱角分明,桃花眼倏忽一眯,露出黯然一笑,“其实早在我去年生辰那个晚上,便知道我爹已经参与了夺嫡,我假装看不见,假装猜不透,我想,只要我粉饰太平,它就是太平的,我一如既往与你们称兄道弟,与你们把酒言欢但,事实上,我每回回去,总要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喝闷酒,喝个够。”容语眉心一颤,湿意涌上眼眶。他总是这样通透,明明将所有事看得清清楚楚,却假装糊涂。“得知你在边关差点死了,是谢堰救了你,我在想,我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我总该做点什么,可我能做什么呢?我朱赟心眼小,活得没心没肺,没有那么多国仇家恨,也没有那么多江山抱负,我只是,在心里想啊,你守护万家灯火,我来守护你…”他尾音似被墨色浸染,沁人心扉。“从那以后,我暗中观察我爹的动静,偶尔插科打诨,旁敲侧击地了解他跟许昱的计划,我知道他要对你下手,我也知道他给你备了什么药,于是我早早备好解药带入宫,卿言,你走吧,你该有你的天地,而不应该籍籍无名死在这里,否则,我这一辈子都没法原谅我自己”“你想过,这么做会给你爹带来什么后果吗?”朱赟黯然地垂下眸,心底忽然涌上无限的酸楚纠葛,却最终深吸一口气,将愧色压在眼底,“我总觉得篡位是不对的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我不信他能赢”容语心神微震。他复而露出一丝又轻又柔的笑,“卿言,可记得你曾教过我易容之术?”他莞尔,潋滟的桃花眼倒映万千星光,“徒儿今日便来给师傅交答卷”与她互换身份,换她堂而皇之离开这里明禧十一年四月十七日夏,明月高悬,月纱倾泻在奉天殿四周,将灯火惶惶的楼宇映衬如蓬莱仙宫,殿内杯盘狼藉,舞女吓得扑跪在地,战战兢兢被挥斥于一旁。百官站立不一,或焦灼,或雍容,或平和,或霸烈,几乎都势如岳峙。以杨庆和为首的老臣,梗着脖颈与台阶上几位阁老分辨,“四殿下以仁孝著称,何以会毒害亲父,你们不能以一些捕风捉影的由头便软禁殿下!”翰林掌院周俊剑眉入鞘喝道,“四殿下乃中宫嫡子,眼下陛下病危,自当请殿下出来主持局面,尔等身为朝臣,何以窃国自居?”许昱不慌不忙与众人拱手,“诸位大人,无论殿下是否真是凶手,他身负嫌疑,在嫌疑未释之前,决不能放出来”“那你是什么意思?”“二殿下在入宫路上突发腹痛,不得已回府修养,此刻再无旁的皇子在奉天殿,许昱,你到底要做什么?”几位老臣袖袍振舞,目若千钧质问。许昱当然知道光凭他一张嘴难以服众,他拢着袖笑了笑,“诸位莫急,不是请太医在给陛下治病么,没准再过一会,陛下醒了呢,那今日便是虚惊一场”老臣们闻言嗓音一哽,均有些面红耳赤,眼下这个关口,分寸极是难拿捏,倘若嚷着立嗣,便是诅咒皇帝快些去,回头待皇帝醒来,定收拾他们,可若任由许昱搪塞,以至失了大局,东宫一派怕是彻底败北。大殿内一时鸦雀无声,众臣也面面相觑。倒是大理寺卿霍如松率先打破沉默,“许大人,既然陛下并无大碍,可否着人开启宫门,许二殿下进宫探望。”原先朱靖安突发疾病,被侍卫抬回了府,殿内局势不妙,霍如松怀疑,朱靖安的缺席是有人故意为之,自从他的儿子霍玉被容语一刀斩杀后,霍如松对朝政的热情大不如前,连带着与朱靖安的关系也疏远了,只是到底念着朱靖安是自己女婿,眼前这等紧要关头,朱靖安若不在场,那便彻底与皇位无缘。说来也是不巧,偏偏二皇子一党的肱骨均不在朝中,谢堰远在边关,不知何时能归,左都督陈珞还在江南剿匪,吏部侍郎张翼和今个儿不知为何,如同锯了嘴的葫芦似的,几番申辩均被许昱驳了回去,他干脆闭嘴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