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好,”迦涅重复了一遍,阿洛那份坚实?的热度好像还萦绕着包裹着她,她有些晕眩,没有多考虑自己?在说什么,“这次重新碰面之后,你确实?一直对我很友好。可能?有点友好过头了。考虑到我们上?次分别时是什么气氛……”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你已经不记恨我了?”
阿洛机械地眨了眨眼。
他?不得?不回想起那个满月的夜晚是如何收场的。回忆中被情绪染色的场景幻灯片般浮现眼前,随即又消散,他?就像是在做活时不小心用榔头砸到手指甲,眉眼痛楚地揪了一记。
“这种友好态度就是你所说的克服,是吗?”她的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
阿洛的目光快速移动着,像要在她脸上?找到正确的答案。但当迦涅坚决地隐藏起心绪的时候,即便?对他?,她也可以是难以解读的。
她摇了摇头,语调硬邦邦的:“当我没问。我们现在不应该谈这个。”
说着她就扶着床沿要站起来。
阿洛拉住了她的手。她一个激灵,她掌心的温度立刻从他?的指间弹开了。
刚才那个绵长?的拥抱忽然宛若幻觉,明明只是片刻之前,却已经开始失真。
阿洛的唇线绷紧扭曲了一下,语气却很平淡:“不,没事,这不是什么需要回避的话题。”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向?旁边挪了挪,示意?迦涅也坐到毯子上?。他?本能?地怀疑,如果错过这个夜晚,他?很难再找到契机为那个灾难的夜晚善后。
迦涅盯着他?身边的空位看了好一会儿?,最终一言不发地盘腿坐下了。她明显在回避和他?对视,低着头一个劲揪旅馆毛毯边缘的流苏,像要把毯子拆了。
她听到他?清了清嗓子。
“我离开千塔城之后,旅途中,还有葬礼那时,我先后听到一些传闻,与奥西尼家?的内部斗争有关。
“我之前没有意?识到你的位置那么……危险。在流岩城的那段时间给了我错误的印象,我以为你是伊利斯的女儿?,又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天才。伊利斯只是生病了,属于她的权力和威严会自然而然地找上?你。整个家?族的人力物力都是你的后盾,坚不可破,你要应付的只是千塔城的政治游戏,就像伊利斯那时候一样。”
他?干涩地笑了一声。
“某一部分的我,仍然在下意?识用学徒的眼界和思考方式理解奥西尼家?。
“但收到伊利斯的死讯之后,我才意?识到,那个时候你可能?真的没有办法应付我的感?情,没有那个心力,也没法承担与我交好的风险。”
迦涅仍然垂着头,手上?的小动作却停了下来。
“伊利斯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背负的东西为什么那么多……你不愿意?和我分享,宁可和我保持敌对关系。我那时很失望,或许现在依然有一点。”
发丝滑落肩膀,成了遮住她下半张脸的帘幕。她的唇角在掩护下压了压。
“那个晚上?已经过去了,十三塔卫队的事也差不多结束了,而神秘商人的事情又有了眉目。继续抓着过去的事不放,只会没完没了,没有必要。我已经放下了,不如——”
阿洛流畅的陈述唐突地中止。
他?侧过头看了她一眼,银白发丝后,她额头到眼窝的轮廓若隐若现,他?的腹部突然从内翻腾起来,像有成群越冬的蝴蝶从假死中苏醒。
他?惊恐地回想起来,给迦涅写?那封宣告自己?返回千塔城的信的时候、甚至于说在贤者塔和她见面时,他?明明对她还抱有怨气。
当然,远远没有他?大步离开奥西尼宅邸的那个凌晨强烈。
他?到现在都说不清那个晚上?的疯狂行为有多少是酒意?作祟。而宿醉会消退,冲动的情绪同理。伊利斯·奥西尼的葬礼更是冲淡了最后一些称得?上?怨恨的东西。
剩下的东西更像是自尊心的防御机制,赌气、胜负欲、不甘。
在贤者塔监狱的休息室里,迦涅明显戒备又紧张,好像认为他?会控制不住情绪为满月节的旧事发作。
和她对着干已经成了一种不假思索的反应。她越是这样,他?反而就越要表现得?松弛平静。
于是阿洛主动询问迦涅感?觉怎么样,她是否还好——她肯定会吃惊,那样会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