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日出还有几个小时?,你继续睡,”他略微朝她的方向转身?,但没有完全回头,于是侧脸很好地藏在窗侧朦胧的阴影里,“我在这里影响你睡眠的话,我到外面守夜。对我都一样。”
“和你没有关系,”迦涅将被子拉高到下巴,别开脸,“把窗关上吧,我有点冷。”
于是夜风又被关在了玻璃外面,不满地轻轻撞着窗棂。
见迦涅还坐着,阿洛提议:“需要好梦药水吗?我还有剩。”
她在黑暗中幅度明显地摇了摇头:“我不喝那种东西。”
阿洛失笑:“那你上次还送我。”
“你爱做梦。我不喜欢。”迦涅凉凉地反唇相讥。
他习惯性地抬杠:“哪怕是好梦也不喜欢?”
“好梦醒来之后?,就会知道刚才?的都是假的。”迦涅说完就懊悔地抿住了嘴唇。幸好现在是一天内最黑暗的时?段,她笼着被子缩着,哪怕阿洛保留了夜视能力,也不可?能看清她的表情。
又是片刻的寂静。
空气像吸水的海洋生物?,又开始沉沉地积蓄重量。
被褥窸窣摩擦,迦涅重新躺下了,翻了个身?,再次背对阿洛。他也重新回到了刚才?守夜的角落。
对话似乎要?就此终结。
“你之前?问我在黑礁三年都在干什么。”
阿洛原本闭上的双眼又睁开了。
迦涅对自己开口这件事十分惊讶似地,一句话说完停顿了好几秒,才?继续说:“我确实?没有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研习魔法上。”
一旦真?正开了头,说下去反而变得简单了。
她不轻不重地、以仿佛事不关己的语气陈述:“在永夜修道院的第一年,我每天都在接受冥想治疗。”
阿洛的呼吸惊讶地缓了半拍。
“算上刚到黑礁的那段时?间,大概有两年多的时?间,我没有一晚是真?正睡着的。”
房间里突然安静得可?怕。
“也没什么特别独特的内情,你应该也听说过,奥西尼家每一代的继承人,并不是严格按照血脉选定的。家主位置每次变动都会见血。上一代家主的孩子会占一些优势,但说到底是各凭本事,赢家通吃。学?徒篡位,事后?才?找个奥西尼家的人联姻,这样的例子也不止一个。”
她轻轻笑了声?。
“我认识的人一下子都成了潜在的敌人。”
所有与她共享一个姓氏的人,母亲的同门?还有学?生……构建她认知中‘世界’的绝大部分人一下子都拥有了一重新的身?份:
潜在的敌人。
又或是潜在敌人可?能的朋友。
梦中是法师最脆弱的时?刻。迦涅不敢彻底入睡,总是在身?边布置下重重防护、预警还有反制的法术。哪怕只是细雪擦过窗棂的响动,她也会立刻醒过来。
一旦离开卧室,迦涅就需要?时?刻在人前?表现得警醒、神采奕奕,强大并且自信。
那段时?间她为此喝了太多提神药剂,后?果就是,现在市面上能买到的常规配方对她都已经不起作用。
兄长贾斯珀是唯一不可?能与她争夺家族魔法传承的人。
迦涅在所有重要?的事上信任他、倚重他,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她可?靠的副手?兼参谋。也只有迦涅知道,她对贾斯珀的情绪远远比这复杂。
每每她在独处时?想到贾斯珀,心底那丝对同胞哥哥的警惕就如同洁白雪地上的枯枝、新衣服上的污渍,想无视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