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的朝会上,虽然是在议事不过可以看得出来从昭平帝到底下的朝臣,都有几分心不在焉的意思。昨天宇文策刚刚搬进了胤安驿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除非宇文策想要跟东陵真的撕破脸了,否则今天早上他必定是要入宫见驾的。许多时候事情就是这样,暗地里宇文策干了什么昭平帝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但是如果宇文策敢在明面上打他的脸,那即便是昭平帝想要息事宁人只怕满朝文武也要不干了。毕竟东陵现在可没有衰弱到需要割地赔款的地步,相反的这场仗是他们答应了。你一个败军之将咱们顾全大局不管你私底下干什么也就罢了,打脸打到明面上来了,那就太过分了。昭平帝也无心听下面的朝臣在说些什么,他脑海里此时正转动着千百个念头。虽然这些念头在宇文策还没有到来的时候就已经转过千百变了,但是…跟宇文策这种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由不得他的慎重考虑。但是如果不跟宇文策合作…想到这些年在西北威望日盛的东方明烈,昭平帝又觉得如骨鲠在喉,难以下咽。一个是近在眼前的威胁,一个是未来可能存在的威胁,选哪一个?自然是很明白的。更何况,东陵的名将又不止是东方明烈一个人。之前那么多年没有东方明烈难道东陵的天下就亡了吗?昭平帝想到了昨晚柳贵妃跟他说起的事情——高家和楚家的婚事。他已经将高裴圈在京城快要一年了,总之这么圈下去也不是办法。昭平帝倒是不怕把高裴给养废了,但是定远侯肯定会有意见的。只是这两年高裴的战功太过显赫,让昭平帝忍不住想起了当年的东方明烈。他讨厌太过锋芒毕露的年轻将领,跟不想看到第二个东方明烈的存在。高裴这种人显然也不是会耽于儿女情长的人,美人计对他肯定没有用。若是让高裴娶了景宁侯府的小姐…景宁侯府门第高贵,身份配得上高裴。本是武将之家,但是在军中却几乎没有了任何势力。楚家是柳家的姻亲,一旦成婚外人就算不将高家和柳家绑在一起,至少提起高家少夫人只怕也要想起柳家,至少…睿王是不会再拉拢高家的。睿王讨厌景宁侯府的人天下皆知。昭平帝知道柳家想要拉拢高家,他甚至知道这次流言到底是怎么来了。但是他并不在意,一是他对柳贵妃有些愧疚,二是柳贵妃没有儿子,就算跟高家关系好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推翻了他自己座上皇位?昭平帝对柳家很放心,因为柳家的名声实在是太差了,就算他们真的谋反,甚至走狗屎运弑君成功,柳家那两兄弟也别想座上皇位。如此一来,既可以离间睿王和定远侯府,短时间内又不用担心高裴…一旦高裴娶了楚秋霜,军中必定会有人疏离高家,这果然是一门好婚事。“陛下…陛下!”身边内侍的声音传入昭平帝耳中,昭平帝默然回神才看到一个侍卫恭敬地跪在殿中似乎正在等待指示。但是昭平帝方才想的有些入神,哪里注意到那侍卫说了什么。身边的内侍总管心思灵敏,连忙在他身边低声道:“陛下,胤安摄政王在殿外求见,不知陛下是否召见?”昭平帝神色一整,点了点头道:“宣吧。”“是,陛下!”“宣胤安摄政王入殿见驾!”门外,一声尖锐高亢的声音响起,躲在人群中的曾大人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耳朵。即便是已经听了无数遍了,但是这个声音还是有些刺耳啊。片刻后,大殿外一群人走了进来。当下一人穿着一身玄色锦衣,衣衫上绣着的并非东陵人常见的纹饰,却给人一种大气磅礴之意。宇文策身形修长,相貌俊挺带着胤安男子特有的深邃英挺,双眸微微上挑,带着几分肆意和张狂却并不让人觉得轻佻,而是一种上位者的威慑与霸气。再看看坐在皇位上的昭平帝,两人的年纪相差其实不大,昭平帝最多也只比宇文策大几岁而已。但是宇文策看上去却更像个刚到而立之年的年轻人。而昭平帝,虽然面容保养的没有一丝皱纹,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接近暮色之感。这种感觉平时不觉得,现在有了宇文策做对比却显得分外明显了。在一身王者之气的宇文策面前,昭平帝倒像是江南水乡养尊处优的才子了。“胤安宇文策,见过东陵陛下。”宇文策拱了一下手算是对别国皇帝的尊敬。宇文策身后众人也是一般,拱了拱手连个膝盖也没有弯一下。昭平帝眼眸微沉,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反倒是朗声笑道:“胤安摄政王光临东陵,朕有失远迎,摄政王莫怪。”宇文策似乎也很是识趣,“不敢。”不敢就怪了,若真是不敢入京第一天就该进宫觐见陛下。昭平帝也没打算跟宇文策讨论这个,目光落到了宇文策身边的人身上。道:“这两位是…”宇文策道:“这是我胤安三皇子宇文纯和兰阳郡主。”宇文纯和兰阳郡主连忙上前,恭敬地道:“见过东陵陛下。”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不少人的目光都忍不住落到了兰阳郡主的身上,消息灵通的人自然知道兰阳郡主这副模样是从何而来。消息不灵通的人则是暗暗奇怪,胤安素来是以白皙为美,堂堂郡主怎么就能弄成这个模样?难不成是天生的?但是听说这位郡主的生母跟摄政王是一母同胞啊。看看胤安摄政王那虽然称不上白皙却也只是浅浅的麦色肤色,不应该啊。难不成,这位郡主的生父根本不是胤安人?也不对,听说这位郡主的生父来自胤安望族。难不成…那位公主……文人的脑洞尤其清奇,不过一会儿功夫脑子里已经不知道脑补出了多少种兰阳郡主的身世之谜。兰阳郡主岂会感觉不到那些打量她的目光,如果可以她今天根本就不想来东陵皇宫。但是在舅舅冷淡的眼神下,她根本说不出不来的话。昭平帝也是诧异的看了一眼兰阳郡主,才点点头道:“原来是三皇子和兰阳郡主,欢迎两位来东陵。若有什么不便之处,尽管开口。”“多谢陛下。”宇文纯拱手道。昭平帝对宇文策笑道,“摄政王远道而来,朕令人备下了晚宴,今晚为摄政王接风洗尘。”宇文策扬眉一笑,道:“多谢陛下。”“不必客气。”昭平帝道,“摄政王远道而来,不妨先回驿馆歇息。若有什么需要,直接告知礼部的官员便是。柳爱卿,礼部右侍郎。”柳咸和一个中年男子应声而出,齐声道:“臣在。”昭平帝道:“摄政王一行由你二人招待,不可怠慢了摄政王和三皇子。”“臣领旨。”两人齐声道。宇文策告辞出去,昭平帝方才扫了一眼在场的官员沉声道:“若是无事,便退朝吧。”“有事早奏,无事退朝!”众人齐声道:“臣等恭送陛下。”柳咸最近的心情不太好,无论是谁原本以为自家稳稳地能够成为国舅,最后却落了个空,心情都不会太好的。所以即便是昭平帝给了他接待胤安摄政王的才是,柳咸也高兴不起来。接待外邦使臣的差事,其实没什么意思。不说那宇文策心思莫测,就算他是个好相处的又如何?跟他拉关系有什么用?除非柳家打算叛国。柳咸和柳戚并肩往外走去,身后礼部右侍郎无奈的赶了上来。他心里清楚,这件差事大半的事情只怕还是要落到他的身上,但是陛下非要加上柳侯,那么哪怕柳侯什么都不做他也不能撇开他独自下决定。“柳侯请留步。”柳咸转身,礼部右侍郎才扯出一丝极淡的笑意道:“汪大人,何事?”礼部右侍郎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笑道:“柳侯,如何招待摄政王一行的事情,咱们只怕还要商议一下。”柳咸点点头道:“也好,既然如此汪大人不如与在下一道回府详谈?”“…如此,也好。”去柳家固然不是什么好选择,但是他觉得请柳侯去礼部班房的选择更加糟糕。身后不远处,有人叫道,“高将军请留步,陛下召见。”柳咸和柳戚对视了一眼,双双回头果然看到高裴跟着一个穿着内侍服饰的人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两人眼底都闪过了一丝意味不明的深意。柳家没有皇子?不,只是柳贵妃没有皇子而已。因为确定了今晚要入宫赴宴,谢安澜这一天也就没有出门了。中午的时候,苏梦寒一个人晃悠悠的来了府中,谢安澜正陪着西西在后院玩耍。看到突然出现在墙头的苏梦寒,谢安澜忍不住抚额。幸好叶盛阳和裴冷烛不在,叶无情也在另一个院子里练功。这么神出鬼没要是换了晚上,说不定被人一巴掌拍下来。“你怎么一个人来了?”谢安澜道。西西见到苏梦寒也十分高兴,跑到墙角下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站在墙头上的苏梦寒。苏梦寒飘然而下将西西抱了起来,奇怪地道:“我怎么就不能一个人来了?”谢安澜道:“哦,我怕你在路上发病,倒在哪个犄角旮旯没人救你。”“多谢你替我着想。”苏梦寒笑吟吟地道,“我有记得带药。”谢安澜点头,“别忘了吃药就行。”“……”明明是好话,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听着不顺耳。走到一边的石桌边坐下,谢啸月立刻就凑了上来。咬着西西的衣角要将他从苏梦寒的怀里拉下来。苏梦寒挑眉,“你家这灰毛是想要干什么?”谢安澜耸耸肩道:“它不喜欢你,不想要你抱西西。”苏梦寒不悦地盯着谢灰毛,“不喜欢我?为什么?”谢安澜手肘撑着桌面,手心躲着下巴懒懒地道:“不知道,大概是…狼眼看不出苏公子你的风华绝代吧。”苏梦寒无语,捏捏西西的小脸将他放下去跟谢啸月玩儿,一边对谢安澜道:“好好地一匹狼,被你养的一点血性都没有了。”谢安澜道:“哦?是吗?你可以试试再挑衅它看看。”谢啸月可是定期出城游玩的,就算她没空也会让陆英送他出去。基本上它自己在山上跑两三天就会回来。每次还会带上一些野味回来当礼物。,!苏梦寒当然没那么无聊去挑衅一匹狼,一边看着西西和谢啸月玩闹,扭头对上谢安澜神色却多了几分肃然,沉声道:“宇文策这次亲自来东陵,只怕是所图非小。”谢安澜耸耸肩,“左右也不过是利益而已。皇帝陛下自己若是想要让步,谁能劝得住?”苏梦寒无语,“谁管昭平帝是不是想要割地求和?但是你觉得…昭平帝将姿态摆的这么低正常么?”谢安澜摸着下巴思索着,“好像是有那么一点低。”他们是战胜国,但是似乎半点也没有战胜国该有的傲气。反倒是宇文策的表现,倒像是胤安才是占了上方的那一个了。“不过,苏会首你关心这些做什么?以流云会的势力,就算是东陵真的亡国了,你流云会的日子也不会有多难过啊。”谢安澜含笑道。流云会是商会,既不是朝廷官员,也不是军中将士,更不是寻常百姓。她可不知道苏梦寒竟然还是个爱国的人。苏梦寒轻哼一声,“陆夫人说这话才让在下有些惊讶啊。我流云会没有什么大碍,难道陆大人也没有大碍。”谢安澜瞥了一眼不远处对他们笑得开心德尔西西,明白了。谢安澜正色道:“其实也没什么吧,陛下又不傻,无缘无故对胤安人让步干什么?只有要对付共同的敌人的时候,人们才会想要结盟。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很显然,皇帝陛下和宇文策打算联手对付一个他们共同的敌人。”苏梦寒脸上的神色并不意外,淡然地吐出两个字,“睿王。”谢安澜点头,“虽然陛下或者是宇文策自己也能对付睿王,但是胜负就不好说了。而且即便是胜了,只怕也是惨胜,只会让对方得利。所以他们谁也不会抢先出手的,但是如果一直拖着不动手,他们难免会担心睿王是不是会变得越来越强。因此,就需要结盟了。”苏梦寒轻叹了一口气,道:“睿王…皇帝陛下如此自毁长城…”谢安澜倒是很能理解昭平帝,道:“功高必然震主,即便是历代的明君圣主也有忌惮功臣的时候。皇帝陛下…呵呵,身边有着睿王这样一个臣子,皇帝陛下却连那些明君圣主用人不疑的心胸都没有,怎么能不怕?说不定有一天,胤安人还没打过来,睿王就先打到京城来了呢。”苏梦寒挑眉,“你觉得睿王会谋反?”谢安澜想了想,道:“如果你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你家里却住了一头猛虎。它说它吃素,你信不信?”“老虎怎么可能吃素?”苏梦寒道。谢安澜摊手道:“所以,在陛下心中,睿王怎么可能不谋反?”“哦?”“因为在昭平帝心里,如果他站在睿王的位置上,他一定会谋反。就跟苏公子认为,老虎肯定是吃肉的一样,无法改变。”谢安澜笑容可掬地道。苏梦寒叹了口气道:“好吧,他们谁要杀谁也确实是跟我没什么关系。我来只是想要告诉你,宫中那位柳贵妃最近有些不太正常。你们最好小心点。”谢安澜点点头道:“陆离跟我说过,我以为你在宫中的人被清理的差不多了。看来还有漏网之鱼。”之前苏梦寒把柳浮云的手指送到凤台宫宫里就清理了一遍,之后柳贵妃有孕,柳贵妃小产,怀德郡王谋逆,皇后和柳贵妃斗法,宫里的宫女内侍简直是像被人用梳子一遍一遍的梳过一般。倒是没想到苏梦寒在宫中竟然还有消息来源。苏梦寒淡然道:“只要去想,办法总是会有的。”谢安澜道:“柳贵妃是小产被刺激的太过了么?”苏梦寒摇头道:“要是因为小产,刚小产玩她就该出问题了。这几天整个柳家的气氛都不好,在柳家的人传回来的消息,柳咸兄弟俩已经下令柳家的子弟,不许在讨论皇后之位的事情。在外面就更不能说,你不觉得柳家这两天低调了许多吗?”谢安澜摇摇头,“我这几天没接触过柳家的人。这么说,是因为后位的原因。柳家人知道昭平帝没打算将后位给柳贵妃了。柳贵妃也知道了。”苏梦寒点头,道:“但是柳贵妃这次却没有闹,简直是安静的不像话。结果…没两天皇后就死了。”谢安澜道:“陛下不愿意将皇位给柳贵妃,柳贵妃却没有如往常一般闹腾,在陛下心中必然对柳贵妃更多几分愧疚。因此不管皇后是怎么死的,陛下必然都不会追究,不仅如此,陛下还会继续加恩给柳家。”苏梦寒点头道:“听说陛下打算免了之前对柳浮云的责罚,也就是说柳浮云很快就会升到从三品。不过柳浮云自己不愿意,他要外放。因为这事儿,柳浮云和柳咸父子正僵着呢。我想…陛下应该是愿意让柳浮云外放的,所以一旦柳浮云将折子递上去,不同意的几率很小。”柳浮云走了,昭平帝才能够方便的操控柳家。柳浮云固然是他喜欢的晚辈,但是不得不说柳浮云的存在有的时候就是他利用柳家的绊脚石。,!谢安澜道:“即便是如此,柳贵妃也称不上不正常吧?受到了这么重的打击,正常人也该谨慎几分了。”苏梦寒微微勾唇笑道:“那么,如果再加上柳贵妃暗中让人接柳七小姐回京呢。”“什么意思?”“柳贵妃猜到了昭平帝的想法,所以她打算…”谢安澜借口道:“让自己的侄女入宫,诞下一个有着柳家血脉的皇子?”柳贵妃是注定了绝对不可能在怀孕了。苏梦寒点头道:“没错,这二十多年柳贵妃接二连三的小产,年过四十都没有孩子,但是她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让柳家的姑娘入宫。哪怕是个庶女都不行。并不是没有柳家人提过这个建议,却被她一口拒绝了。但是现在,她却主动暗示柳咸将柳七接回来。你说她是不是不正常。”谢安澜凝眉思索了一会儿,道:“或许,柳贵妃终于开始从陛下的宠爱中清醒过来了。”极致的宠爱会让人沉迷,时间久了就会看不清楚眼前的形势。现在,柳贵妃大概是终于明白了昭平帝其实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爱她。“你打算怎么做?”谢安澜问道。苏梦寒眼底掠过一丝寒芒,“想要一个有着柳家血脉的皇子?她想的太美了。若是早些年说不定还能成,现在…呵呵…”看着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恨意,谢安澜轻叹了一声也不去劝他。血海深仇这种事情,任何人的劝慰都是空话。“你自己心里有数便是了。”谢安澜道。心中默默盘算着,陆离说薛棠儿感觉到有人在监视她。如果是薛棠儿身份暴露了的话,她现在不可能还安稳的待在宫中。但是如果没有,谁会花费那么多心思去见识区区一个修容?薛棠儿确实是比较受宠,但是她家世平平,宫中地位比她高的嫔妃可不少。难道…是柳贵妃?柳贵妃哪儿来的那么多能够见识薛棠儿的高手?或者说,柳贵妃为什么要监视薛棠儿?“帮个忙如何?”谢安澜问道。苏梦寒挑眉,“说说看。”谢安澜道:“既然你在宫里有人,帮我查查看柳贵妃最近有没有和什么人接触过。或者宫中最近进过什么人。”苏梦寒道:“这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我有什么好处?”谢安澜无语,看了他半晌苏会首依然是笑如春风。好半晌,谢安澜方才缓缓道:“你想要什么好处?”苏梦寒道:“叶盛阳借我用几天。”“这个我没办法做主,你要问叶先生。”谢安澜道。苏梦寒似乎很有信心叶盛阳会同意,道:“可以,只要你和陆离没问题就好。叶盛阳那边我会去说的。”:()权臣闲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