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仍未停歇,正如青春中方才响起的恋曲,以绵长的余韵奏于夜间。萤火般的琼花错落随风,却意外在夜空列作一片隐约可见的乐谱,让拨弄的音色徐徐融入此时,成就尘世间不起眼的几声轻哼。清风卷起飘雪,不可避免地被扎根于白华大学的白桦树拦下。它们的树身本已洁若玉鸾,此时更是被彻底染白,似琼妃处处,于校园的小径旁阵阵起舞。雪华之舞若花绽放,亦为今夜成就的无数对爱侣献上纷飞的柳絮,为美好的世界献上祝福。齐叶欣靠在宿舍的阳台向外张望,嘴角的弧度自然而无奈。从她的视角看去,正好能对上对面宿舍入口旁的一根路灯。有赖于齐叶欣的寝室位于四楼,她不难看见一个在灯柱的橘黄光圈中打着电话,不时又蹦又跳的孟城哲。自家的孟憨憨拿着手机聊了没几句,貌似有些过于兴奋,把手机挂断后往口袋里一塞就跑了出去。哪怕是在四楼的阳台,齐叶欣也能隐约听见他的欢呼。她撑着一边脸,因笑意而眯起的双眼像两弯月牙,对自己人生中第二个男友的孩子气行为显得相当无助。但这份纯粹,才是她要求对方表白的理由。这是她十九年来最温馨的平安夜,没有之一。齐叶欣看着远方车水马龙的高架桥,总觉得人生就像一段被迫开上了高速的路程。你可能会油门踩到底,把其他人抛在身后;也可能堵车停滞,无奈地听听电台哼哼歌打发时间;当然了,也难免磕磕碰碰,和其他车矛盾。但到最后,终究得迎来下高架的时刻,需要握紧自己的方向盘,选择未来行驶的道路。她看着在操场上跑圈的某人,仿佛看见自己未来开车兜风的样子,而坐副驾驶位上的家伙嘛,大概也别无选择了。有这种憨憨陪着,漫长的旅途大概也无聊不到哪儿去吧?虽不是同一辆车,但与齐叶欣无关的汽车停在白荣小区的固定车位,娴熟地演示了考科二绝对能拿满分的倒车入库。下班回来的何平明穿回外套,伸展着因把持方向盘而变得僵硬的肩膀。他拿上放在副驾驶位的公文包后,便打开车门,走回楼上的家。当他路过五楼时,503的灯光微微从门缝中透出。从老小区隔音性极差的门墙之间,他甚至能隐约听见一群年轻人开派对的交谈声。年轻真好。早便认老的何平明不自觉露出微笑,扶着身边的栏杆,不紧不慢地走回楼上。他把钥匙插入门锁,本想着在客厅坐上十分钟,洗个澡就回卧室睡着。可在家门敞开后,他却看见何烛静静地坐在沙发一角,抱着膝盖发着呆。“小烛,怎么还没睡觉?”“啊!”听见何平明的问话,方才仍沉迷在幻想中的何烛忽然回神,惊喜地看向门旁。他扶着沙发的边缘,手脚并用地爬回地面,小短腿使劲迈开,走向客厅那个正好被沙发挡住的角落,拿出了一块纸板。“我想给爸爸看这个!”何平明把公文包放在沙发上,饶有兴致地接过儿子递来的纸板。纸板上那个长白胡子的老爷爷穿着以红色为主调的毛绒衣服,看着憨态可掬。虽说孩子的画工稍差,但也勉强能看出是个圣诞老人。“是圣诞老人啊,画得不错。幼儿园手工课做的?”听见爸爸的赞美,何烛的小脸笑得似朵面向朝阳盛开的向日葵,以孩童的幼稚驱散了何平明工作的疲劳。他用着孩子特有的尖锐声线回复道:“嗯,羚玲有帮忙。”“你们的关系越来越好了啊。”何平明揉了揉何烛的头,由衷地为儿子在新家找到朋友而高兴。想起那个疯丫头,父子两人都不禁有一丝相同的笑意。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的嘴角同步上扬,根本压不住想笑的心情。“嗯嗯!除了她有时候比较”何平明毫不客气地给蓝羚玲下了定义,“野,是吗?”何烛微微扁起嘴,却也没有否定这个精准的评价,“爸爸,这样说别人不好。”“也是。”何平明轻笑几声,轻拍着何烛的小脑袋。“我去洗个澡。你刷过牙了吧,是不是该去睡觉了?”“哦”听见爸爸说的话,何烛乖巧地往卧室走去。可走至房门前,他忽然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何平明小声喊道:“爸爸,圣诞快乐?”何平明微微一愣,随后放轻了声音说:“嗯,节日快乐。”“爸爸”“怎么了?”“我可以要一份圣诞礼物吗?”听见儿子难得有了些孩童的任性,何平明抱着几分好奇心问他,“你说,想要什么?”何烛的小手在门框上摩拭,怯生生地抬高视线,看向何平明那疲倦的目光,“爸爸可以给我念个故事吗?”何平明的瞳孔微微扩大,嘴巴亦不自觉地微张。他从未想过儿子的圣诞愿望如此简单,甚至懂事得有些让人心疼,“还是听变形金刚?”,!“嗯!我要听红蜘蛛组织野餐的故事!”“好,那等我洗完澡,你先去暖一下床。”片片雪花从父子相互依靠的窗外飘落,悠悠降至地面。雪似鹅毛,于风中飘扬不定,行径难测。可不管如何起舞,琼花终有落谢时。细小的飘雪从夜空降下,渐变渐小。琼花处处,雪白的花海在两位初次见雪的南方姑娘身侧绽开,在她们伸出的手心中化作一滩摊冰凉的水珠。在老家已看惯下雪的丛茜茜显然没太多兴致。她陪着周琴和莎莱娜缩在角落,烧完了最后几根仙女棒,“小半箱仙女棒呢,这就没了。”周琴把烧完的仙女棒往雪里一塞,免得死灰复燃。在代表冷却的滋滋声于雪下传来后,他才安心地把只剩截握柄的仙女棒丢回纸箱里,待会儿统一处理。“仙女棒本来就不经烧,几下就玩没一根。”丛茜茜拍了拍羽绒服上的雪水,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那我们差不多该回宿舍了。”“要不要我送一下?”面对周琴的老妈子式关心,丛茜茜飒爽地拍了拍屁股,站起身并伸着懒腰说:“今晚好歹算个节日,路上人多,可以不用送。”在外头玩雪的杨洛依和左子瑶看见丛茜茜站起身,也不约而同地反应过来,感叹今晚的时间过得真快。左子瑶连忙看向手表并感叹道:“都这个点了啊?”眼见将要离开,杨洛依特意走回周琴面前,仰起头看着他,眼中已再无遗憾之色,“我今晚很高兴!”周琴只是淡淡地笑着,说出了让她意外的话,“还有更加高兴的。”“杨洛依,拿着。”“你的圣诞礼物。”他往羽绒服的口袋中那么一掏,瞬间便摸出了份包装精美的圣诞礼物。周琴把礼物向杨洛依递去,强硬得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杨洛依心有余悸地接过礼物,眼色不自然地望向身旁两个闺蜜,“就给我一个人啊?”周琴直接挑破了两人间的奇妙缘分,毫不避忌地说:“好歹是天降青梅,我偏心一点不过分吧?”“混蛋老哥”杨洛依轻声骂了一句,然后用着更小的声音问他,“现在能拆吗?”“拆开吧。”杨洛依把礼物翻转,指尖顺着折叠的痕迹一划,几下便把随意包装的彩纸展开。可她从未想过,周琴送给她的圣诞礼物居然如此熟悉,令人怀念目睹杨洛依错愕的神色,周琴自顾自地解释了起来,“我买了张新的给你,以后两张卡都给你保管了。”“就像是你鼓起勇气把心里话告诉了我,我总不能一点回应没有吧?”杨洛依看着不久前当作生日礼物送还给周琴的卡砖,心中五味杂陈。里面那张代表着两人回忆的卡片已被重叠在下,被另一张完全相同的龙骑士盖亚所覆盖。儿时的回忆似乎被他们新建立的关系取替,但又没完全消失。它只是一直安静地待在后方,正如往昔的思念搁置在内心的角落,并无任何改变。她轻轻咬着下唇,轻声细语地骂着周琴,嘴上不饶人。“王八蛋”“我就是想彻底放下,所以才把它还给了你”周琴微微弯腰,从下往上直视杨洛依泛起泪光的双眸。他阔达地朝杨洛依露出笑容,向她问道:“然后呢?我们老死不相往来?”“既然有了再次遇到的缘分,我觉得起码还能继续当朋友。”他的掌心悬在杨洛依头顶,却没有立刻放下,给予曾经的妹妹一个安慰。直到他视线中的莎莱娜微微点头,周琴这才把手放了下去,轻轻理着女孩的青丝,安抚着杨洛依的情绪。“对不起啊,那么久都没认出你。”他不合时宜地说了一句:“嗯反正圣诞快乐?”杨洛依又笑又哭地低下头,凝视着重新回到手中的卡砖。她越想越气,终于还是泄愤般往周琴小腿踢了一脚,“乐你个屁,我走了!”听着周琴配合地传来一声悲鸣,往小区外走去的杨洛依不禁破涕而笑,紧紧地抱住了怀里的卡砖。在她脚步渐渐放慢后,两位闺蜜也缓缓跟上了她的脚步。“小洛依”左子瑶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有着不染凡尘的洁静,让杨洛依无比安心。“我失恋了”丛茜茜微微仰头,并掏出手机看了眼余额。她迟疑片刻,然后向身边两人问:“其实还早,去小吃街吗?”杨洛依小手向上一举,狠狠地击碎向她飘来的雪花,“去!我要吃臭豆腐!”左子瑶底气十足地配合道:“买!”“我还要吃狼牙土豆!”“买!”“还有豆腐花!甜的!”“买买买!”漫长的雪夜终将迎来结束,正如每份爱恋也终有圆满与失落的时刻。但生活并非只有恋爱,不论是走到一起亦或回归原点,都不会成为他们故事的结局。青春很短,但人生还有很远。:()我的维多利亚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