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皇帝登基数月,京城大明朝堂就陷入瘫痪,这是换谁也不可能事先想到的。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只是因为内阁首辅徐阶和辅臣高拱之家的争斗。这种不死不休的争斗,或许是徐阶在草拟嘉靖遗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布局。在遗诏中,不仅是承认了自己的过失,虽然嘉靖皇帝生前似乎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但遗诏里被徐阶和张居正写上去了,而最重要的则是要改正之前犯下的错误。凡是因为进谏而获罪的臣子,还活着的一律重新起用,已去世的加以恤典封荫,还在监狱里的马上放出来官复原职。这些可以收买、拉拢人心的事儿,全部都是徐阶亲力亲为。由此,徐阶得到了偌大的好名声。在这个时候,好名声巨大作用也充分体现出来。绝大多数的大臣几乎都选择站在首辅一边,对高拱一边倒的批驳,弹劾,让朝中仅有的少量还支持高拱的官员都不敢发声。兵部尚书赵炳然因疾乞归本事朝堂意料中的事儿,但是在这个时候在他们口中也变成赵炳然是以此表达对高拱的不满。京城户部,葛守礼已经从高耀手中接过重任开始打理户部差事。不过接手时间太短,处理部务主要还是仰仗户部的左右侍郎徐养正、刘自强二人。这户部左侍郎徐养正与高拱是同馆授业的老同学,他们都是嘉靖二十年的进士,而右侍郎刘自强是高拱的同乡,两人平素皆与高拱相善。不过此时,徐养正已经来到刘自强值房,屏退左右后开始密探。同馆授业,是因为徐养正当年朝考后和高拱一起进了翰林院做庶吉士,只是散馆之后高拱被授任翰林编修,九年考满,升翰林侍读。再之后,就是被嘉靖皇帝派到裕王身边,进府入讲,开邸受经。而徐养正运气差点,散馆后去了任户科做给事中。嘉靖二十七年与户科都给事中厉汝进、给事中查秉彝等控告两淮副使张禄及严世蕃等贿赂弄权的罪行,触怒严嵩,被廷杖六十,贬谪云南海通县任典史。之后的仕途一直备受打压,持续到嘉靖四十一年,严嵩父子倒台,徐再次先后出任南京通政使司参议、光禄寺卿,再到如今的户部左侍郎。这么多年的颠沛流离,让他此时不再偏向于他那位同科辅臣高拱,虽然之前他看上去和高拱相谈甚欢,交往甚密,他更加支持斗倒严嵩后又主持拨乱反正工作的徐阶。而这次他主动来到刘自强的值房,也是想看看这位副手的意思。对于葛守礼,毕竟初来乍到,以当下朝堂风向,徐养正不认为葛守礼会支持高拱。“刘大人,朝会上裕袛殷士谵、魏广德他们支持的应该是开海之策,而未必是支持高拱,你看这些天,他们可有上过一篇支持高拱的奏疏?”徐养正不认为自己一个人上奏弹劾高拱,他想的是拉上葛守礼和刘自强,以户部的名义上奏表态,支持徐阶而反对高拱。之前弹劾高拱的奏疏很多,可多是官员个人意见的表达,而现在他想要做的是以户部衙门表态。为了向首辅徐阶示好,或许也有因为羡慕嫉妒而选择在这个关键时候攻击高拱。毕竟高拱的官运太好了,好到让他感到嫉妒,都是翰林出身,高拱已经入阁,而他却注定无法入阁。这个时代,读书人的终极目标依旧是入阁,去实现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个愿望。对于支持高拱的人来说,大多都是上一科的进士,高拱做为会试主考之一,是许多新科进士的恩师。可以说高拱在朝中的荣辱将直接决定这些人将来的前途,他们不管主动还是被动,在参加会试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被绑在高拱身上。至于魏广德,运气很好,会试大主考乃是那位在家养病数年的吕本吕阁老,基本就不管事儿,自然是由的他们那科进士自己选择投靠朝中势力。魏广德最终选择抱紧裕王大腿,尽管那个时候似乎这条大腿很细,但终究成功了。而高拱的老乡,在这个时候虽然没人站出来弹劾高拱,但也大多不敢发声。反对实力太大,即便今日徐养正来游说,刘自强依旧想要置身事外。是的,在京河南官员大多选择装鸵鸟,避开这场纷争。实在是闹得太大了,而高拱这边几无还手之力,也只能寄希望隆庆皇帝的宠幸保住阁臣之位就不错了。“吉夫,你真要弹劾高相?”尽管一直表态自己不掺和,可刘自强终于耐不住徐养正软磨硬泡,终于还是有些心动,但是顾虑也是不少,“若我记得不错,他可是你同科啊。”“是啊,肃卿是我同科,可他现在做的是犯了朝野众怒,难道不该承担责任吗?”叹口气,徐养正继续说道:“现在六部无心公务,还不都是因此事闹得,只有肃卿离开朝堂,朝廷才会恢复正常运转,我这也是为朝廷着想。”,!“你拟的这奏疏,就算我署名,让我下面的司库,那些郎中、主事都签名,可你能保证葛大人也支持吗?”刘自强的话,无疑已经表露了自己的心迹,他动心了,想要和朝廷主流舆论保持一致,这才是为官之道,而他也想继续做官。“下面的人,应该不会反对,就算有人不愿意署名其实对大局无异,所以只要我们能说动葛大人就够了。”徐养正一副信心十足的说道。“那你的意思是,现在我们就去找葛大人,让他现在这份奏疏上署名,然后再让其他人也署上名?”刘自强犹豫着说道。“我觉得,还是我们先署名。”徐养正看着已经被说动的刘自强,澹澹说道:“我们和各司郎中、主事都签好名,再拿着这份奏疏请说服葛大人。他初来乍到,应该不想驳了衙门里其他人的意见才是,虽说他是尚书大人,可毕竟做事还得靠我们才行。”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应该是葛守礼想办法威压户部官员,可对于新官来说,在烧起这三把火前,一般都不会选择和下属因为意见不同而起争执,最好的选择就是和大家站在一起。而且,现在做出这个选择,也顺应朝野舆论。“而且他不管是和徐首辅还是高相,似乎都不沾边,没什么利害关系,就更应该选择户部衙门保持一致才是。”徐养正继续说道。刘自强想了想,虽然很不愿意倒拱,可当下局势,户部上不上这份奏疏似乎关系真不大。能保下高拱的,似乎也只有隆庆皇帝。大臣的意见,除非能够左右皇帝,但就当下的局面,隆庆皇帝或许宁愿支持高拱而不是百官。当然,隆庆皇帝不会轻易这么做,因为这么做的结果就是朝廷将离心离德。高拱斗不过徐阶,到了这个位置要想继续上升,就必须有高官支持。此刻,刘自强终于下定决心倒拱,向徐首辅释放善意。于是,两人就在值房里不断招来下属个清吏司官员,让他们表达自己的意见,在奏疏上签字。当所有人署好名后,两人这才拿着这份以户部名义草拟的奏疏前往尚书葛守礼值房。户部发生的事儿,在徐、刘二人操作的时候,已经通过一些隐秘的渠道传了出去。魏广德在值房里,看到芦布拿进来的那张纸条就觉得头疼。消息不是他的人收集到的,是裕王府原来安排在户部的一个主事传递出来的。一个个清吏司被叫去刘自强值房,回来后自然会有相熟之人议论此事。户部啊,这个魏广德绝对没有想到的,第一个以衙门名义上奏声讨高拱的会是他们。要知道,之前魏广德也了解过,户部刚换了尚书,按理说不应该急吼吼参与到朝争之中,而户部的左、右侍郎和高拱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谁能想到,就是这样的两个人,会暗中牵头反对高拱。众叛亲离。这是魏广德此时脑海中唯一能想到的词。就在前两日,宫里还给他递来条子,让他们想办法解决当下的局面。怎么解决?魏广德想了一晚上也觉得自己没这本事。为高拱说话就是站在朝野的对立面,成为满朝公敌,现在连高拱的学生都已经不敢说话了,而他的那些同年也是类似的情况。魏广德知道,皇帝这是想要裕袛的人再次站出来支持高拱,可他能这么做吗?就算这次得罪其他人,保下高拱,可他的印象已经坏了,朝野百官并不会认同他。就这样的一个人,继续留在内阁除了做个吉祥物,什么事也做不了。毕竟,内阁的权利是虚的,工作要通过六部去完成。阁老一旦失去六部的支持,实际上就是被架空,这样的人留在阁里还不如归去。因为他会成为一颗定时炸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炸了,结果就是朝堂再次瘫痪。本来魏广德还在考虑要不要联系下裕袛旧人,上两道奏疏帮高拱说话,可是在知道今日户部之事后,他终于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其实就算他们上疏,在群臣眼里不过就是表达皇帝陛下的意思,保人,但没卵用。徐阶不出来做事,其实已经表达了自己的态度。由他没我,有我没他。朝廷舆论决定了,隆庆皇帝要么让徐阶回家,要么让高拱离开。魏广德在心里琢磨了一番措辞,他还是打算给宫里递个条子,把当下局势详细分析给隆庆皇帝,让他在徐阶和高拱之间做一个取舍。显然,罢高拱的代价比罢徐阶要小的多,而且朝廷能够很快恢复运转。至于那些跳的最欢的官员,身为吏部侍郎,魏广德表示自己可以让他们在明年京察后滚出京城。当然,官职最高的几个,还得皇帝出手,他们的人事关系不在吏部手里。这些反对高拱的人离开后,陛下再择机把高拱招回来就是了。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户部的事儿,他也作为一份桉例进行了详细分析,告知高拱当下众叛亲离的局面,无可挽回。而此时户部尚书值房外,徐养正和刘自强垂头丧气的出门,他们在葛守礼面前游说了一个时辰,终究还是没让他们认为会很好说话的葛大人在奏疏上署名。“怎么办?”没想到此事如此难办,刘自强有点乱了方寸。整份奏疏,在署名处留下一处空白,那是他们为尚书葛守礼留的位置。做为表达户部态度的奏疏,尚书肯定是第一位,然后才是徐养正和刘自强,可现在葛守礼宁愿得罪户部同僚也拒绝签字,这奏疏看起来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白头疏”,署名处空了一大截。“还能怎么样,只能就这样了。”徐养正很头疼,可也没办法,总不能重新再抄一份,让下面人再来一次署名,到时候只怕许多人都会因此不再同意署名。晚上,魏广德在府里得到户部送到内阁去奏疏的内容,也是惊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葛守礼敢在这个时候冒天下之大不韪,拒绝声讨高拱,他可是户部尚书啊,屁股都没坐热,就敢得罪同僚。不过由此,魏广德也觉得葛守礼这个人为人持正,是个能做事的人,至少他进京城后就从没有反对过开海一事,以后可以再多走动看看。六部大员,做为致力于入阁的他来说,值得拉拢,至少是搞好关系。户部上了一道“白头疏”的消息,自然也瞒不过一直在府里休息的徐阶。看过张居正送来的抄本,徐阶也只是摇摇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内心的想法,就连他对面的张居正也是无从得知。考虑半晌后,他对朝中当下的局面有了一个清楚的判断,这才看着张居正开口说道:“让李贞元上奏吧,在让他联系六科和都察院的人一起出手。”“老师,确定现在就全力弹劾了?”张居正依旧有些犹豫,毕竟隆庆皇帝对之前那些奏疏都是留中,又是连续下旨宽慰徐阶、李春芳,目的就是想让他们出府办事。“不用了,裕袛的人,大多都不:()隆万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