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早些起来罢。”陆行安说着,喝下一口汤药。聂昭昭看向他,有万般不解,可陆行安不在多少半句,神情微妙,像是要揭开何等的秘密来。
这一晚,聂昭昭辗转反侧,竟熬到了山鸡鸣啼,天光大亮。
“吁——”
马匹惊叫声落在小院前。如此动静,引得聂昭昭忙不迭地下了床榻,朝院门口去。打开门,一架金雕银绣的马车赫然停在她的眼前。
“这是?”聂昭昭瞧着从马上翻下身的奉康,问到。
“进宫。”
聂昭昭闻声,转过头去。此刻的陆行安脸颊还有些苍白,但稍有几分气色来。他着一身干净的布衫,却长身玉立,是遮盖不住的矜贵。
“在下宸王陆行安,多谢聂郎中出手相救。”
看着眼前朝她恭敬行礼的陆行安,聂昭昭只茫然地飘忽神游,脑中万象一闪而过。
这一切似乎来得太不可思议。聂昭昭坐在这华丽无比的马车上,不住地掐着自己的手心。窗外的景色逐渐从青砖白瓦,渐渐变化成朱红玉墙。
宛若神幻,一路宵彩。
皇城中,御书房内。
聂昭昭跪在一瑞脑金兽炉旁,里面的龙涎香迫使她脊背弯沉,如虾米状。
旁有宸王,上有天子,真到面达圣意时,聂昭昭只恨自己不争气,竟陡然有了想逃的心思。
她顶头之上,一双似能看透千万谎言的眼睛正将探究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打量着她。
那明黄并绣着金龙五爪的衣袂在聂昭昭跟前略略扫过,蓦地,那头顶上人出了声:“民有冤。聂昭昭,朕问你,冤屈何在?”
陆衡的声音带着莫名的威压,聂昭昭顿觉喉间被堵了万袋泥沙般难以言述。
“陛下明鉴,”聂昭昭将身体匍匐得更低了些,“我父亲聂文泉被冤害将要丧命,草民恳请陛下明察!”
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身为一代帝王,陆衡当然明白丞相萧渡之死必然不是一个小小医郎所作为。
可毕竟,牺牲一个百姓对于由此透烂一个朝纲而言,是一个最好的抉择。
聂昭昭依旧垂着头,但稍稍撑起了身子,那瑞脑金兽炉缥缈着一缕缕香烟,四下寂静,落针可闻。
良久,陆衡的声音才慢慢从前方传来:“怎么不继续说了。”
聂昭昭怔愣,旋即道:“大理寺办案,从案发当场到有逮捕令,至少需要十二时辰。就算相府家奴统一口径,那拿到逮捕令也至少需要六个时辰。”
“可是当日辰时,大理寺的捕快便抓走了草民的父亲。”聂昭昭抬起脑袋来,接着道:“如若是六个时辰后下的逮捕令,那萧相便应该于戌时便已暴毙而亡并被大理寺办案的捕快知晓。”
“草民的父亲聂文泉分明酉时才堪堪从京西张家回来,相府在东,即便他乘马车,论车程也得戌时方才能到相府。”
“敢问陛下,大理寺捕快怎么能预料草民父亲毒杀萧相的时辰?竟是前后脚!”
聂昭昭末尾的问句使得一旁的老太监不断朝她传递眼色。陆衡瞥了那太监一眼,并不多言,拿起案牍上的透色荷花盏,吹开那茶沫子,饮下。
陆衡悠悠然的模样,并不能看出喜怒来,他拿起那案牍正中的折子,眯着眼:“你这番说辞,不过也是你的无端猜测。”
“可有实质的证据?”
“草民,”聂昭昭沉吟起来,终只言到:“没有实质的证据。”
“故而草民想恳请陛下,允许草民查明此事,还草民父亲一个清白。”
聂昭昭说得恳切,身体也不住地向前倾。
见陆衡不为所动,陆行安正了声,道:“父皇,聂昭昭救过儿臣之性命,不如便成全了她,便当是儿臣报恩了。”
出了宫的马车上,聂昭昭的心久久不能平复。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她心头油然而生。即是心石终落,又觉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