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觉得滁州的冬日之寒比之天京差的远,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低估了滁州的寒凉。若说天京的冬日是大雪漫盖如被,滁州的冬日就是肉眼不可及的无形透骨。
不过,说到底,也不怪滁州,本是她自己中了毒伤了元气后不肯好好吃药,落下的病根作祟。一想到这她真是后悔莫及!
想着,想着,她就闭上了眼,正要安详睡去呢,忽感觉自己怎么在震动?
闭着眼仔细感受了一会儿这异常的震动,她发现不是自己在震,而是地面在震。
似是马蹄声,越来越近,这种震动感就越强烈。
晏醴打眼瞧去,便瞧见一玄袍褐氅的少年打马而来,任由鬓角散乱的发丝在风中飘扬。
不是霍斟还是谁?
靠近了,他下了马,疾步奔向晏醴。
四目相对之际,她看到他眼中迷离的慌乱。
甫一靠近,晏醴又闻到他身上那股独有的木香夹杂着尘土的味道,扑鼻而来,这属于霍斟的安心不期而至。
他单膝跪地,手却无处安放,虚虚扶着她侧蜷的背,似又觉自己手上太凉,收回了手。
上下打量一番卷曲在地上的小丫头,见她身上无伤,目光落回她的面庞,却见晏醴也正呆呆看着他,眼中蒙上浓重的夜寒,泛着月白。
倏地,他揪起她的衣领,把地上蜷着的丫头揪得后背离地猛坐了起来。
他怒斥:“若我没回来,你便要在这躺一夜?”
晏醴只瞪圆了眼看他,这刻的惊恐和无措不是演出来的,她没见霍斟发过这么大的火,即使是军营离走那夜说了那样伤人的话,也只是因为不在乎罢了。
离走那一夜,他们心里都清楚。可这一刻,好像不太一样,哪里不一样了?晏醴不知道。
她弱弱解释:“不不,我是……是腿麻了,站不起来。”
霍斟合眼低头,眉头紧锁,吐出一口气,强压滔天的怒气:“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知为何,晏醴只觉鼻底止不住的酸涩升腾起来,眼睛里涌起波涛,心头却是开心的,像在冰凌里开出花来。
一时间她不知是哭是笑,强忍着泪水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声音却有些哽咽道:“我只是想……与你一起过除夕。”
闻言,霍斟的眉间蹙的更深,夜色加深了他眼中的沟壑,他只冷笑着轻摇头。
他彻底搞不懂这只白眼狼了。要走的是她,要留的也是她,冷漠决绝的是她,装可怜卖乖的也是她。
她到底想干什么?
他撇过头之际,一只冰凉凉的小手抚了上来,正抓住了他的衣角,袖口,然后是手腕,一路爬至他的臂弯。
晏醴双手摇着他手臂,像在天京时那样,那时从军营里下值回家,她经常就这样摇着他的手臂,一路跟在他身后,做个喋喋不休的小尾巴。自从她跟来了南阳军,两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就再没有过这种时刻了。
她眼睛里噙着泪,豆大的一颗,只差一点就要落下来,可面上竟笑的那般灿烂。
她竟然在笑!她一个人倒在冰天寒地里冻了那么久,她竟然在笑!他狠心不来见她,策马离去,舍她在团圆夜苦等,她竟然在笑!为什么会笑?他的心绞成一团,分辨不出她的笑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为何会让他冷硬的心瞬间就化成一池春水?
她支撑起身子,胸口贴上他的肩头,将要俯倾过去,靠了一会儿,半晌,她在他耳后软软糯糯道:“阿哥带我去过除夕,好不好?”
“好。”霍斟答。
鬼使神差脱口而出这句话时,他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竟然会听凭着她这些荒唐的话,做了荒唐的事。简直已经不是他自己了。
霍斟知道她是犯了老毛病,遂问她:“腿还能动吗?”
晏醴抿唇摇摇头。
他又动摇了。
于是熟练地解开大氅,裹在小丫头身上,将她盖的严严实实。转过身,将后背全然露给她,道:“上来,我背你。”
晏醴闻言一笑,听话的将手攀上了他的脖颈,顺着摸到了他骨节分明的锁骨,又忙不迭把手避开。
她的腿麻木得动不了了,霍斟没让她自己用力,抓住她的手,站起身来就轻松的把晏醴提了起来,手肘环过她的膝窝。
他只感觉松松软软的一小团毛茸茸的东西趴在自己背上,很暖,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