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来了又走,只留下一个哑谜。小翠见她神情不太好,心中虽有千般疑问,却也知此刻不宜多问,忙安安静静地退了下去。正巧,孙泉路过院门,她心中一动,急忙加快脚步,追了出去:“孙管事,我有些话想要问你。”孙泉客客气气:“翠儿姑娘有什么事?”“沈公公他……”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摇头:“算了,没事了,我不该多嘴的。”孙泉眼神微动,心知她是个忠心耿耿的,便道:“你放心,沈公公对主子一片真心,绝不会让她受委屈的。”小翠听了这话,轻轻颔首。这种漂亮话,谁不会说呢。当初二爷也曾含情脉脉地保证过,结果还不是化作云烟。沈砚再怎么厉害,也终究给不了姑娘一个体面的名分。等沈砚再次归来,已临近子时。顾清语无心睡眠,安安静静地等在屋中,见他推门而入,先是微微一诧,随后又盈盈一笑。沈砚步入,其面容在昏黄的烛光下更显清俊,眉眼幽澄,含笑开口道:“你一直在等我?”顾清语微微点头:“你难得出宫一趟,今儿又是来去匆匆,总要亲眼见你归来,方能心安。”沈砚人还未走近,先伸出一只手来,轻轻召唤着她再近一些。顾清语才上前一步,便被他缓缓带至了身前。他眸中漾着柔和的笑意,手上的动作慢条斯理又不容拒绝,果断而直接。他拥住她的瞬间,顾清语的耳畔随之拂过一缕悠长的叹息。“你身上的茉莉花香,闻着极好。恰似此刻,宁静而美好。”他似乎很累,低沉的嗓音里透着疲惫。顾清语依偎在他的怀里,良久,才听他再次启唇:“我有一件事想要和你商量。”“嗯。”顾清语点一点头,后退半步,目光缓缓上移,定格在沈砚的脸上。她捕捉到了他眼神中微妙的变化,多了几分深沉和严肃。看来,他要找她商量的事情不小,非比寻常。沈砚温柔地牵起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带着点安抚的意味道:“顾清欢再有几个月就要生产了,我有意想让你进宫陪伴在她左右,直到皇嗣百日之后……”顾清语心头猛地一震,双眸瞪大,满是不敢置信之色。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心底深处轻轻响起了一声细微却清晰的碎裂之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应声而碎。他是什么意思?她不懂,她不明白。她更不想懂,不想明白。“我和顾清欢并非亲厚姐妹,何来情深意长的陪伴一说?”顾清语蹙眉开口,声音细若游丝,难掩微微颤抖,她本能地抽回自己的手,然而,沈砚非但未松,反是将双手交缠得更为紧密,将她的手紧紧笼络其中,轻轻贴于自己唇边,眼眸深邃,语带坚定:“我深知你心之所不愿。你恨透了顾家,更厌恶顾清欢,可有些事,我们不得不做。因为这是我们的棋局,我和你的未来。”“不……”顾清语低吟摇头,并不想听,她很清楚沈砚步步为营的性格,他一定有他非做不可的道理,可她没有!沈砚握着她的手,侧脸轻吻,眼神深邃:“我本想让你一直留在侯府,奈何世事弄人,周檀绍难堪大用,难以护你周全,而你心之所向,亦非他所能及。既如此,永安侯府的身份便没用了。所以,我们要找到一个更好的。”他说话的语气,像是哄小孩子一般缓慢温柔,然而,顾清语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泛起阵阵寒意,那份凉意,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他要她进宫,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皇上。沈砚察觉到她神情的变化,就知她懂了,随即又在她的手背烙下一吻:“我们所要的,绝非贪图安逸,得过且过的人生。我们所求的,也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怜悯和关心。我们要争,我们要抢,我们要野心勃勃。”顾清语瞳孔震颤,她之前从未探寻过他的野心,此时此刻,她更不敢问了:“就算我能进宫,就算我能借由顾清欢之名接近皇上,可我的过往,我的身份,未必能入得了皇上的眼。如果你想要滔天的权势,你就不该选我。”“我不是选你。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沈砚眼神幽幽:“你不该小看自己,更不该小看我了。”顾清语手心冰凉,仍是摇头:“我不想再用我自己的身子去讨好任何人了。”沈砚神情专注地望着她,淡淡反驳:“不是讨好,是决心。我能走到今时今日,付出种种代价,皆因我明白了一个道理。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子们,终其一生也不会明白一个平凡之人被践踏的命运有多凄凉委屈。我们心里的苦,他们的眼睛里看不见也听不见……若是为了复仇,我无需如此隐忍,我不希望这世上再有一个曾经的我,或者再有一个曾经的你。清白者不该无辜冤死,柔弱者不该卑微至死。然而,这些事只有爬上去的人,才能做到。”他句句言之有物,令她无法反驳。顾清语的眼眸中波光潋滟,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她不敢轻易去揣测他这一路的艰辛难过,更不愿去细想,自己将如何在宫中与周荣宁顾清欢争宠互斗。她缓缓挣脱开沈砚的手,局促不安地起身道:“太突然了。”原来,他之前说的话,是这个意思。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宫外,便要她进宫?沈砚见她纠结不安的神情,紧张避讳的背影,缓缓来到她的身后,将长臂轻轻环上她的腰际,再度拥她入怀:“清语,如果当初是顾清欢嫁入侯府,那今时今日的顾昭仪会是谁呢?冥冥之中,顾清欢抢走了你多少东西,你可以不恨她,她会不放过你吗?若她得势,后果可想而知!圈套我已经设好了,诱饵也备好了,只待你点头应允,与我并肩作战,这盘棋我们赢定了。”顾清语闻言,轻叹一声,叹息中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又尽数化作一缕幽风,悄然散去。:()宴公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