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不透陈北在想什么。假如陈北笑着说要补偿他像个掺了谎言的糖衣炮弹,那后面提出的要求更像她要达成目的特意拐离轨道的假动作。她在诱骗他上钩,和过去无数次一样,并且令人无法拒绝。“甲方有权力不回答提出条件的理由”,陈北回答的理直气壮,她晲了一眼周呈,笑意盈盈:“你如果答应的话,我今天就可以签合同。”戏台上的戏进入了下一幕,石道姑要带丽娘离开,婉转的唱腔描出两个小情人之间缠绵悱恻的不舍。台下的两个观众却陷入了僵持中。周呈将手中的茶杯放回桌子上,辨不清神色,一直到这幕戏结束了才缓声说:“好。”陈北闻言勾唇,摆摆手让台上的演员不必再继续演了,身后的侍从又替两人酌满茶,然后跟着演员们一同退出。刚刚还喧闹的房间骤然安静下来。周呈拿出了李木子早就准备好的合同。陈北接过,只粗略的扫过这份两个公司早已互相勘察过的合同,然后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大名。“周总,合作愉快”,陈北笑意盈盈的向周呈伸出手。周呈盯着她白皙的手背,抬手与她相握。“合作愉快。”女人的手带着江南水乡的软,像块温良的玉。这只手,周呈曾经握过无数次,带着虔诚和羞涩,不敢轻不敢重,可没有哪一次像现在一般,一触即分却还是麻到他心口,连手肘都带了一分轻颤。陈北眼尾轻挑,慢悠悠收回自己的手,“工作时间现在算结束,要不要再去吃个饭?”她天生一张带着妩媚英气的脸,这样笑,像极了一只得偿所愿后的狐狸,神态与高中时几乎没有太大的差别,令人有几分恍惚。“不用了。”周呈拒绝,强迫自己不要再将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半垂着眸子从公文包里翻出一份文件递给她,“五天后是子公司的成立仪式和新项目开启的日子,陈小姐是否要出席?”陈北接过,点头:“当然出席。”“好”,周呈淡声应好,“既然事情都谈完了,那我就不打扰了。”“陈小姐自便。”说罢他抚平自己衣角的褶皱就要起身。男人宽肩窄腰,站起来时被头顶的白炽灯打下的影子可以完全笼罩陈北。“周呈”,陈北窝在椅子里没有动,仰头看他,眸光清澈,“我现在住在以前的别墅。”周呈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只沉声说:“好。”然后再没有停留的朝外走去。直到房间里再没有了周呈的身影,陈北才端起一旁的茶水重新抿了一口,眸光晦暗不明。她捏了捏指尖,刚刚与周呈相握时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心口的跳动没有加速。情绪除了多几分愉悦也没有其它。陈北微微蹙眉。这和她想的不一样。那样频繁的梦到周呈,她以为自己对周呈应该怀有很多旧情,那点儿苗头在重见他时瞬间飞窜出来,所以才会令那些过去的回忆也无法阻止的出现在脑海里。可现在并不是这样。哪怕和周呈两个人相处,这样暧昧的场景,她的心底除了多几分愉悦也没有别的波动。陈北的思绪并没有停留多久,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手机上显示着赵梦的名字。上一次和赵梦见面还是在英国,她回国的前一晚。是她主动找到了这位跟了她五年,主攻心理学并且成就斐然的老同学。那时她仅仅见到周呈多照片就开始频繁的梦见他了。陈北是个实干家,遇到麻烦只想快速解决。是的。她把这件脱离自己掌控的事当成一件麻烦。当时赵梦对她说:“陈北,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多年的生活已经让你失去共情和爱别人的能力了?”“你每天都在防备身边的每一个人,那些对你示爱过的,接近你的男人,你通通不信,怀抱着玩闹的态度,亦或者怀疑他们是你的伯父婶婶派来给你使绊子的工具人,到现在你都没有解除这样的状态,不是吗?”陈北离开周呈后的十年,将自己伪装防备到了极致。为了让自己保持情绪的稳定,她甚至常年成为赵梦的客户,每周都有固定的情绪排解时间。她怀疑身边的每一个人,她也不允许自己往上爬的路上,继承家产的路上有任何波折,说话、做事都怀揣着衡量利弊后的张扬。到后来,她自己放弃了继承家产的机会。可她还没有解除警惕他人的习惯。这是赵梦对她的评价。陈北接通电话,调侃道:“赵小姐,你的判断或许失误了,和周呈见面、相处,我除了开心一点,并没有别的情绪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