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谁知富贵逼人来
淮水三千,江波漫漫。正午的暖阳从船只右侧照来,映着翻涌的河浪。金鳞层层叠嶂,似万千条鱼儿跃出水面。春风渡着帆声、桨声,来到两岸的柳堤边,共柳絮起舞。环顾江海之大,仰观天地之广,游目驰情,心中亦是情怯不已。
官船在运河上航行几日,到如今已经十分接近扬州。陈恒在屋里看了半日书,最终还是忍不住走到船头处,眺望远方。
他今日穿了件蓝白色的宽袖长袍,外头又罩了件青色的披风,正是早春远行的打扮。江风忽急忽缓,少年的心事也是起落不停。
近乡情怯这四个字,之前读时还不觉得什么。如今身临其境,方知天涯游子之难。陈恒微微眯着眼,身后的士子发带,有一束被吹到视线前方。像是故乡化作的手,在引着他的方向。
“二哥。”
信达看陈恒在船头站立许久,下意识走到哥哥身边。
“我们离开,有三年多了吧……”
他们走时是乡试结束的深秋十月,如今回来却是会试结束的四月,也可以称得上秋去春回了。
陈恒没转头,仍旧看着眼前的河水。潮声不断,这声音一连听了几日,都叫人有些习惯。
“是啊。”信达点着头,他跟着哥哥上京,亦有三年多没回过家。想着家里的老娘,信达心中的牵挂,却在这时回转起伏,真是奇妙的很。
陈恒不复多言,家里的书信这些年就没少过。爹娘也常说爷爷、奶奶的身体一直很好,陈恒的心里与其说是担心,倒不如说是惆怅。
可这份惆怅从何而来,因何而起,到是说不明白。
只好叹上一句:时光易逝,白驹过隙。
柳湘莲才顾不得两个扬州人的近乡情怯,他向来是风里不倦的鸟,此刻正在二层楼舫举目远眺,盼着早一刻看到热闹好玩的扬州。
不久,柳湘莲就拍栏呼道:“持行,持行。哈哈哈,我看到扬州了。”
陈恒的瞳孔忍不住一缩,下意识地看向远处。小小的码头上,江帆船影不多,只依稀瞧见伫立着不少人影。
被知府张尚贤指派过来的贾雨村、许平之二人,还在凉棚下饮茶。突然,贾雨村的门子快步上来,站在他身边道:“大人,能看到状元郎的船帆了。”
“确定是吗?”贾雨村多问一句,这可不好弄错,不然一番排场不是白做了。
“前头来报信的渔夫,已经问过,船上正是陈状元一行人。”门子心细,自从跟着贾雨村后,为人处事都十分周到。
贾雨村跟许平之点点头,一起放下茶盏就往码头走去。等巡盐御史跟附郭县令一到,码头上的乐工们就开始奏曲。更有捧场的官差用竹竿挑起一串鞭炮燃放,以示欢庆之意。一对舞狮,在凑热闹的百姓惊呼声中,争抢起绣球之物。
这样的排场,贾雨村看在眼里,亦是感触颇多。来人是自己昔日学生,如今却是连中六元的状元郎。乡人用什么礼遇都不过分,即使是他自己,今日也要替知府前来,以示庆贺。
许平之的心思也差不多,他这些年的政绩不差,就短在举人功名上。几次谋求上迁,吏部那边都没个明确的消息下来。难为他到现在还是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一转眼,昔日的农家子却成了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
官职虽只差半阶,可七品县令遍地都是,翰林院修撰每三年才出一个。命运流转,叫人如何能不感慨,能不惊奇。
船板是在鞭炮声中放下,老陈家的人才下了船,就被眼前的排场吓到。本该走在前面的陈启、顾氏,默契的一推儿子,倒把陈恒顶到前列镇场。
陈恒哭笑不得,他也无法,知道自己爹娘不适应这种场合。就领着信达、柳湘莲走在前面。三步并作两步,两方人终于相会在码头上。
“学政,许兄。有劳两位久侯,晚辈受之有愧。”
刚打上照面,陈恒就定了相谈的基调。他们三人今日只论旧情,不谈官职。不然真要说起官职,贵为京官的翰林,又岂能给两人行晚辈礼。
他这一番动作,到叫贾雨村的脸上露出笑意,许平之亦是连连道:“能等一等连中六元的状元郎,晚上回家,我也能跟幼子吹嘘,今日有幸见过文曲星。”
花花轿子人人抬,陈恒客气的让了一礼,贾、许二人就回敬更多的体面,陈恒再还以谦虚之词。没一会,大家就在码头上聊开来。
薛蝌和宝琴等人,还觉得码头各处都透着新鲜,正悄悄聚在一起,拉着江元白说个不停。这街肯定是扫了,柳枝也像修剪过。乐工有十八个,鞭炮放了三百响。唯独这舞龙舞狮,怕是要花不少钱。状元郎的名头,果然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