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黑潮
大雨滂沱,从昨夜一直下到早上,也没见消弱的迹象。异常猛烈的雨水,像是有十万天兵将苍穹之上的银河倒悬。几乎要遮天的雨幕,让视野之内再难见到别的景色。
时而划过的电光,在稠密的雨幕中又添上一瞬的银白。雷声轰鸣之际,震颤着扬州城里的百姓。
昨夜还在庆幸下雨的人们,等到再睁开眼,已经全部变了神色。
惊惧,迟疑,害怕等等情绪,一点点出现在心中。复杂的情感,来源于对大自然最本能的畏惧。那份刻在骨子里的记忆,是从先辈的血液中代代流传下来。
像王伯这样的老人家,也沉着脸色。对于这些土生土长的扬州人来说,旱灾未必有多可怕。扬州中有淮河,下邻长江。在扬州的上头,还有洪泽湖、宝应湖、高邮湖、邵伯湖、射阳湖等连成一条线的五大湖。
这五大湖,又以洪泽湖为首。世人常说的‘五湖四海皆兄弟’,它就是五湖之一。境内有这么庞大的水域,足以让扬州人视一般的旱情如玩物。可唯独涝灾,是扬州人最怕的东西。
整座扬州城里,能对这场大雨露出笑脸的,大概只有那些少不经事的孩童。可他们才拍手称赞,就被神色凝重的长辈拦住。
大家都在等,等这场雨停下。只要停下,或者稍稍减弱一些,扬州人都会转忧为喜,继续乐呵着过起今天的日子。
可一直到中午的时间,大雨都没有要停止的迹象。学堂里上课的夫子,不得不奋起嗓子讲课。雨声实在太大,声音但凡轻点,后排的学子都会听不清。
中午休息时,躲在走廊上的学子们,纷纷讨论着这场可怕的大雨。
陈恒这屋子的人,也不能免俗。他们尽量收紧身子,贴着墙边站着。现在走廊上稍靠外的位置,都已经被雨水打湿。
江元白见此,不由强装起淡定,对着身侧的好友笑道:“我看啊,下到晚上就该停了。”
陈恒不置可否,只沉着脸看着天空。这么大的雨,即使只下过一天一夜,也不知道要伤了田里多少庄稼。
薛蝌小时候跟着薛瑱走南闯北过,比大多数人都要有见识。他忧心忡忡道:“就怕雨一直下。”
江元白尬笑一声,开玩笑道:“总有停的时候,它还能连着下个三天三夜不成?”
附近的人听到这话,转念一想,也是如此。它总不能一直下吧。只要停了,下过的雨水总会随着淮河、长江入海,到时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众人放下些许担心,转而拉着同伴一起去书院内吃饭。这个天色,就别考虑出门的事情。光是去饭堂的路上,能不被淋湿,都算运气不错。
下午的课,一律取消。夫子们将学子们聚在堂内,只拿来棋具等玩物,让他们在学堂内把玩。等把时间消耗的差不多,才放众人回到寝屋歇息。
见这雨还在下,即使是心大的江元白,也少了几分玩闹的心思。他跟着好友们草草吃过晚饭,就心事重重的躺在**,和衣而眠。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之时,他突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猛地睁开眼,就看见不知何时醒来的陈恒,正一个个叫醒同窗。
“都起来,都起来,快点,不要慌,不要叫!!”陈恒说的又急又快。
“怎么了?”薛蝌揉着眼睛,还有些不明白情况。
陈恒黑着脸,一字一句道:“进,水,了。”
众人一探头,才看到床沿下,黑暗的地板上,正有娟娟水流的声音!江元白给吓得直接从**跳起,连声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不要慌。”陈恒大喝一声,将慌乱的几人从失措中喊醒。见大家神色恢复一点镇定,他马上做成安排,“戴好雨具,出去喊人。”
“什么人?”钱大有睡得昏昏沉沉,又被突然的天灾惊扰,心神还乱得很。
“所有人!!”陈恒大手一挥,自己挽起裤脚,就往门口走去,“收拾好能用的东西,全部拿到二楼去。然后挨个通知其他同窗,叫他们不要慌,不要叫。现在动身,还来得及。”
黑灯瞎火之下,最忌讳恐慌踩踏。书院的地势低,又临近码头。水势来的凶猛些也正常,只盼着城东的高地势,能让家里的情况好一点。
陈恒心中的念头,一道接一道闪过。他时而担忧着家里的情况,时而想着一会怎么办。
因三月才开课,陈恒许多重要的东西都在家中。他没去管自己换洗的衣物,只在黑夜中摸索着前进。一点点挪到隔壁屋,将还在睡梦中的同窗叫醒。
照例是一番“不要叫,不要慌。收拾好东西,先去二楼等天亮”的叮嘱。就在陈恒转身要往下一个屋子进发时,有一个年岁较长的同窗,直接跳入水中,道:“陈兄,我跟你一起,我出门就往另一边走,你继续往前。”
陈恒感激的点点头,他们这条廊上,光房间就有数十个,还不算住在对面的同窗。“叫个人跟你一起,天太黑,两个人有个照应。”
这人看看身侧,还不等他说话,当即有人出声应道:“子华,我陪你一起。”
“好。”
陈恒见他们俩人已经安排好,也没再多管,转身离开大门。正要继续往下一间屋子摸索过去,钱大有跟薛蝌不知何时也摸索过来。
“恒弟,是你吗?”他们冲着面前黑乎乎的人影询问。
“是我。”陈恒应了一声,如今水流已经上升到小腿处。哪怕一路上都是贴着墙壁行走,头发、衣服也给被风吹来的雨水打湿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