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孩崽子嘴上叫着疼,手上却把他勒得更紧了,带着哭腔小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不想和哥哥姐姐们分开。”这话一出,他就瞧着那凶巴巴的漂亮女人一瞬间气势全无,拧耳朵的手也松开了,就地蹲下掩面大哭上了,小屁孩也抱着他蹲下来,和女人顶着头。“找到了吗!”珞珈心里大呼不对劲,就看见长廊的拐角处,跑来了两个模样相仿的男人。其中一个一跑近,就拍着大腿愁眉苦脸道:“姐,都说了叫你别来,别来,这什么时候了!老三老四年纪小不懂事,你怎么也掺和着捣乱了!”女人却哭得停不下来,抬起身子一把将小屁孩揽在怀里,连带着他也被迫挤到了女人的胸口上。“什么叫我不懂事?爹娘走得早,恒儿是我一手带大的,你们要把他送走为什么不提前和我商量!”珞珈忍不住混身一震,他费劲儿丛女人和小孩怀里扭过头,愣愣地看着那个把他当狗抓的小屁孩。“香兰,你冷静一点。”后边那位面色冷淡的男人也走过来,强硬地将这姐俩分开,还不忘把误入进来的珞珈从男孩的手里掰出来扔回灌木从里。重获自由的珞珈并没有走,他缩在草丛里,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地看着男孩。“恒儿,姐姐不懂事,你是男子汉,你得懂。”男人蹲下来,徒手给他擦干净眼泪横流的脸蛋,轻声道:“如非万不得已,大哥决计不会将自己的手足兄弟送走,但眼下这是能保你平安的唯一出路。”“总司令他决定送一批孩子去留洋深造,等一下你就带着菊妈给你收拾好的行李和那些孩子一起坐上去船坞的车。”“还有从今天起,你的名字叫郁枭,你的身份是你二哥郁珉的私生子,我们以后也不再是你的哥哥姐姐。”“恒儿你放心吧,”郁珉也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等到风波过去了,哥哥们自然会接你回来,你到了那边很自在的,没有人关着人不让你出门,也没有烦人的老三成天找你斗嘴,你可以自在地和同龄人玩,撒开欢玩都可以。”“想我们了就往家里寄信,缺什么少什么都在信里说,姐姐都给你寄过去。”长姐郁香兰还是控制不好情绪,没嘱咐几句便又泪如雨下。珞珈猫在草丛的间隙里,看到少年郁枭红着眼攥紧了拳头,自己也跟着一块红了眼。说不上来的,他此时有能亲眼目睹将军幼年模样的喜悦,也有着重逢带来的感动。他更加知道,哪怕是到了军阀割据,权力分散的这个时代里,平安幸福对于每个普通人来说,都是一种奢望。他决定再信那道士一次,一千年他都等下来了,十年八年对他来说不过是弹指一瞬。可他却仍然固执地尾随着那辆要将他的将军载去远方的车,跟了很久很久,小郁枭扒在后窗上望着它,脸上的神情从和亲人分开的闷闷不乐,再到后来开始同身边人说他是一只会打洞的大白狗。真是要把他的鼻子给气歪了,怎么这人连天真无邪的小时候都这么讨厌。忽然从对街射出两道明晃晃的车灯,晃得他的狐狸眼都在夜里反上了光,那辆车以极快的速度向他尾随的车冲了过来。于此同时,珞珈心里一股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他看得清对面车里分明坐着一个相当清醒的蒙面人,这种精神状态不像是能干出这种疯癫事情来的,他一咬牙,快速冲到那辆车跟前,身体一点点膨胀起来,化成了身体虚浮的狐面人。他着车灯露出自己骇人的脸,只一瞬,那人便开始疯狂地转动着失灵一般的方向盘,朝着街角一户人家的外墙上撞了去。载着孩子们的车徐徐地从旁边驶过,驶向青泥桥下的船坞去。戏生缘(一)楚珞珈曾经以为,十年之于他漫长的人生,勉强称得上是沧海一粟。可当落日的余晖洒在被他刻划满了的墙壁时,过去一直缠绕着他的孤独感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吐着舌头要将他卷入吞噬。他觉得他快疯了。每天登台前,他都会用小刀在墙壁上划一道,他用惯了土方法记日子,只是今天划完之后,他重新躺回到了床上,伸手就能抱住的,就只有他的尾巴。卧房的窗子被昨儿的一场雨夹雪弄脏了,上午也淅淅沥沥的滴了些来着,直到傍晚才放晴,可斜阳稍纵即逝,末了只留下透着光的鸽灰色,他始终张着五指,任由那光不打报告地从他手背上溜走。手心里,刺穿他手掌的钉子明晃晃地闪着光。直到屋门被叩响了,他才慢吞吞地坐起来,哑着嗓子道了一声进,脚丫一踢,把尾巴甩到身后,慢慢儿地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