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郁的,你他娘的给老子出来!”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粗狂的男嗓儿,若是绕过廊子往外瞧瞧,定能瞧见一因模样生得凶狠而被围堵在门口的年轻男子,他正扯着嗓子气急败坏地往里吼,那架势像被人抢了老婆。“就来!”郁枭也扯着嗓子应了一声,抬手在珞珈的脑袋上敲了敲,“我走了,你小心点破伤风啊,还有记得赔我衣服钱。”破开的花色袖口里,露出一点收口的羊绒毛衣,手腕上残留的香水气似乎困在他灵敏的鼻子里出不去了,他微张着嘴,细长的狐狸眼被挣得大而圆,让此时的他看上去既不精明也不漂亮,他挪蹭这步子,情不自禁地跟着郁枭往前走。“你吃了人家十二碗豆腐脑为啥不给钱!”“我钱不都在你那儿?”“你自己一分没留啊!”“我留钱干嘛?”门口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争吵,但最后以晁利安拽住了他的命脉——那件昂贵又花哨的大衣,把人塞进了老爷车的后车座结束。晁利安气得牙痒痒,他不过是取了个车的工夫,回来卖豆腐脑的摊位上就不见人影了,只留下十二个摞在一起的空碗,和一个掐着腰讨债的老板娘,好在这混蛋玩意穿得够花哨,四处一打听,大致都去了哪儿就知晓了。今晚在天鹅饭店的家宴,是他回城后的第一战,可开端就被郁枭搞得这么狼狈,让他又气又忐忑。但如今的晁利安纵使胸中有千万的火气,也只能在今晚结束后,攒一攒和车后座斜外着的大爷一起算。郁枭是半点都感知不到他的心酸,他上半身子躺在后座上,长腿别扭地缩起来,他手里拿着个褐色牛津布的笔记本唰唰地画着什么,对晁利安一遍遍地叮嘱左耳进右耳出。傍晚出门采购的妇妪颇多,开着大家伙只能挤在人群里一点一点地往前移,说起来要不是这姓郁的满大街瞎跑,这会儿怕不是早到主城区了。“哎,那是谁啊?是男的吧?怎么穿那么艳的旗袍,跟车跟了快半条街了。”晁利安眯起眼睛,盯着后视镜瞧了一会儿,骤然又惊道:“我去!那不会是桃源里的名角儿楚珞珈吧?”“谁啊?你认识?”郁枭用手肘支起身子,探着脖子从后玻璃窗那儿瞧了一眼。“楚珞珈,他很红的,《破佛刃》就是他唱火的,我还听说他人长得可好了,狐狸眼小翘鼻花瓣唇,你细瞧了没?他是不是找你来了?用我停车吗?”“不用,”郁枭瞥了一眼便又躺了回去,嘟囔道:“我可没看出来哪好看,尖嘴猴腮,穿得男不男女不女的,还一脸狐媚子相,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东西。”“哎呦,可不是你尾随人家漂亮小伙三条街被警察请去喝茶的时候了。”“我再说一遍,那是误会,我只是想画画他的蓝眼睛。”“捞都捞给你出来了,就别解释了,对了,我让你背的东西背的怎样了,我警告你啊,等下司令问话你要敢一问三不知,我就和你同归于尽。横竖都是死,我得带着你一起,不然我不平衡。”晁利安这几句说得凶神恶煞的,不过看后边人的样子,并没有起到半点警示作用。他也是倒霉,小时候被郁副司令看上淳朴忠厚的品格,指派他到了柏林后暗中盯梢着郁小少爷的一举一动,定时传报给他,结果没出半个月他就因为业务不熟练被抓包了,转头屈服于小少爷的淫威之下,苦兮兮地帮他遮掩了一次翘课后,就有了后面的一二三四五,从此在助他长歪的这条道上头也回不了地走了下去。如今想来,都怪他当年太小,没权衡得当利弊,不晓得十年之后带这么个不学无术的废物点心回国,下场未必有当时誓死不从好。“婆婆妈妈。”郁枭把本子盖到了脸上,不再同他说话。殊不知那“不像什么好东西”的狐狸精,还像丢了魂儿似的跟着车走,直到桃源里的几个小丫鬟瞧着不对劲,扔下扫成堆儿的落叶跑过来拉他回去。“那人有说自己是什么来头吗?”“没有,是副生面孔,但瞧着像大户人家的小少爷。”小丫鬟唯唯诺诺地说,小心地伸手扯了扯他的毛绒大衣,“回去吧楚老板,外边儿冷,莫冻坏了,梦姨要怪罪的。”楚珞珈没应声,被风吹得通红的小嘴一张一合的,似乎是将那缓缓驶去的车的车牌在嘴里叨咕了一遍。往常的这个时候,靠近港口的桃源里都是最热闹的,歌舞觥筹间,有刚下船歇脚的船夫,有从主城区赶来的达官贵人,也有饭后出来遛弯的大爷。对比之下,今儿就冷清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