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院里祝诗诗正坐在石桌前埋头扒拉着午饭,圆圆的脑袋,只两個冲天鬏朝着上面,听见动静才抬起两只眼睛。
宁树红所言的西房果然干净整齐,叫剑院来备好铺盖和日用,今夜就可以住了。裴液倒是才现少女倒和祝高阳一样有个独开一方空间的玩意儿,乃是镶在【照神】剑柄上的一枚玉饰,少女从里面掏了好几本剑籍出来。
裴液没再留在屋中,宁树红帮少女安置着家当,他拎剑自出了门,坐在石桌旁跟扒饭的祝诗诗讨论了一会儿青椒的脆软问题,再抬起头时,就见那位古意盎然的高挑女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左丘龙华,这是另一位两点一线生活的同修,裴液见她的机会就更少了。
这位女子进来看见他微怔一下,倒也没有询问,但竟然主动一颔,道:“裴同修好。”
若说天下门派,天山其实算是裴液比较亲切的一家,又想起这位女子似也受过明姑娘指点,当下起身还礼:“左丘同修好,有空一起约剑。”
左丘龙华点点头,转身便进了屋子,背负的古剑修长简朴,与其人几乎一样气质。裴液记得她上次弈剑胜了杨真冰,确实是位看起来就很强大的剑者。
并不是所有剑者都能从外表看出强弱的,有些人即便总是剑不离身,也不显得有什么特异,他风尘仆仆时剑也风尘仆仆,他衣着光鲜时你又不太能分清那腰间的剑是凶器还是挂饰。
比如小巷子里的吃面中年人,比如祝高阳,也比如裴液自己。
但剑这样东西嗜好极致,意即虽强者不一定气质卓异,但气质卓异者一定强大,譬如明绮天,譬如颜非卿、杨真冰,也譬如左丘龙华。
往往他们自身的气质也是剑道气质的外显。
裴液推测着这位天山“七玉”之一的剑道风格,转过头时,姜银儿已经走了出来。
裴液笑着别过宁树红,许诺天黑后把少女送回来,便带着姜银儿离了此院。
两人在修剑院中漫步着,少年仔细给她指示着各处建筑,又一一交代在修剑院、乃至在神京生活的诸多细节,停下腿脚时,天色果然暮了。
寻处石凳坐下,裴液正想在花园中歇歇脚便把她送回去,却听少女道:“世兄,你住在什么地方呢?”
“嗯?我就在你们后面两条巷子,七巷庚院,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这里寻我。”裴液伸了伸腿脚笑道,“怎么了?”
“嗯……我听说颜非卿师兄也在修剑院中,世兄知道他住在哪里吗?”姜银儿好奇道,“我想择日拜会一下。”
裴液伸展腿脚的动作顿住了。
他沉默地看着身旁的少女,稚气刚脱的脸上带有一种神色——裴液不大愿意承认,但那好像确实可以叫做“对传奇的仰慕”。
甚至好像还有点儿“想念”。
“……”“……嗯?”姜银儿看他。
“颜非卿……”裴液把腿缩回来,“你们很熟吗?”
“嗯……颜师兄好像不和别人熟吧。”姜银儿认真想着,“不过我小些的时候在清微住过三个月,那时候跟颜师兄一起练过剑——那时候我就想他厉害得很,后来他果然是名动神京,位列一流了。”
“哦,我倒和他很熟。”裴液淡淡道。
“啊?”
“我们住一个院子的——他还让我给他院子题名来着。”裴液道,“他又不是什么大忙人,有什么可择日的,伱想见,那咱们就去跟他叙叙旧吧。”
“啊……好。”姜银儿也没想到这位世兄竟和由来“无情”的颜师兄关系甚佳,微怔点了点头。
其实她本身倒也没那么急,她从小相识的人很少,此番来京后就更是如此,举目望去,颜师兄已算是比较熟识的一位了,而且同为道家真传,这也是必须的礼仪。
师父是交代了她与他派真传相见,须得礼节周到并郑重些的,但师父也说了有事可听世兄安排,既然世兄说关系很好……那应当也没什么吧……
小巷依旧僻静。
须得感叹颜非卿挑选住处的眼光,修剑院本来便是幽境,小巷更是其中静处,只要一踏进来,心自然澄净许多。
裴液提剑推开门,正是晚饭时候,颜杨二人都在院中,眉心点朱的男子果然依然静静躺在树下,手臂的伤处已拆了绷带。
此时他听见脚步投目过来,顿了一下。
“颜师兄。”姜银儿执了个道礼,认真躬身道,“好久不见了,代家师问清微安好。”
“……银儿啊。”颜非卿确实怔了一会儿,然后他竟然从躺椅上站了起来,也端正躬身回了一礼,嘴角竟然显出个淡笑,“劳道挂念,家师一切都好——真是好久不见。”
然后他目光在姜银儿和裴液之间逡巡了两下,眉头微蹙道:“怎么跟他混在一起?”
“……?”
裴液好险没跟他动起手来,好在有杨真冰姜银儿劝阻,以及裴液尚算对自己实力有所认知,这剑才没真个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