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的,他们便到达了目的地。混沌之斧静静地放置在山巅,像是沉睡了多年。太古歪着脑袋,伸手去摸,只听哧的一声,它又收回手来,手上通红通红的。玄襄倾下身,伸手去握那把斧子。他触碰到那斧头的一瞬间,全身上下忽然透出了冷气,很快的,连衣袖上都结了霜。容玉忽然想到,在混沌时期,天地蒙昧不堪,十分冰冷,就像她这样对外界气候变化并不灵敏的难免都会打冷战,玄襄只怕比她更甚。玄襄微微皱眉,另一只手也一起运力,终于斧头松动,被他握在手中。太古的眼神顿时变了,变得杀气腾腾,显然它找到了一个对手。玄襄稳了稳手上的混沌之斧,轻轻挥动一下,顿时天色一变,雷鸣闪电交加。他想了想记录盘古j□j的文字,狠狠将用斧头砍到身边那高耸到天顶的山峰,更引得雷声大作。太古缩了缩头,用两只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远处,已经有天雷劈下,地动山摇。当年盘古先神开天辟地,也是这番场景,天地都战栗不止。只见他转身又是一斧重击在山峰之上,山石摇摇欲坠,不断有巨石从上方滚落。他突然把手中的混沌之斧对准远处的落下来的天雷甩出,重兵器在空中旋转着滑行,直到天雷急冲而下,如耀目的白龙伸出利爪扑向巨斧。混沌开化。这之后便是漫长的上古时期。玄襄一把抓住容玉的手腕,道:“跟我来!”他在地动天摇中疾行,身后不断有天雷落下,还有各种山石飞沙。容玉已经无法分辩路途,只得道:“你知道要往哪里走?”“我感觉那边要暖和一点,”玄襄脚步不停,“混沌之境不会这么温暖。”此时容玉在心底是有些佩服他的。混沌之境太冷,他都没有提过一句,只是说前面会暖和一点。她回头望去,只见山石崩塌,天地间嶙峋怪石都在碎裂,隔绝出天和地的界限。眼前的天雷愈演愈烈,白光刺得人几乎要睁不开眼。最后一道天雷正劈在他们身后,耀眼的白光瞬间把他们吞没。白光过后,容玉睁开眼,混沌已经消失,他们居然还是好好的,虽说不至于毫发无损,却也没有太重的伤。这里无疑已经不是混沌之境,可是,容玉感觉了一下,她的仙力依旧没有完全恢复,像被一团蚕茧裹着,有点力不从心。玄襄应该也是如此。她比玄襄要清醒得早,便抬手按在他的额上,一阵雪白的仙气闪过,他缓缓睁开眼。玄襄凝目看她,她的容颜衬着雪色的仙气,更显得眉目清晰,便笑了笑,问道:“仙子可有受伤?”容玉收回手,答道:“还好,只是有些小伤,无关紧要。”玄襄环顾了四周,实在太过陌生:“这里又是哪里?”“不知道,不过已经不是混沌之境了。”他们都没有提出立刻赶路,只是静静相对着歇息。玄襄道:“容玉,你以前度过的天劫是如何的?”“我没有天劫。”他也没觉得奇怪,又问:“你活得这样长,都会做些什么?”容玉想了想,回忆道:“混沌时期我沉睡的时间很多,后来跟随师父,学了很多种古文字,现在大部分都已经不再被使用。”记忆一旦开闸,便如江涌,止不住。她慢慢道:“我趴在案台上,临摹拓本,师父从身后把我抱下来,她大概觉得我为这些荒废了修行。”一个很宽松的拥抱,她能记住的就是这个。她说完,许久没说话,忽然转头看去,只见玄襄正凝目看着她,他的瞳仁如墨,眼睛里有点不一样的神色,她一时无法看透,也不知道从哪里能看透,甚至连问都不能问。玄襄骤然收起了这个表情,低声道:“那么,我们往前走。”面前的路因山崩已经完全堵死,只有一个半露出的地道口还可以用,底下黑漆漆的,像是野兽的眼睛。玄襄向下看了一会儿,当先跳了下去。容玉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不见里面有什么动静,便也跟着跳下去。底下一片漆黑,几乎不透光。她瞧见玄襄在黑暗中摸索,因为看不清,动作也特别细致。隔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摸到机括的位置,只听吱咯一声,石门开启。玄襄解释道:“这里的格局跟云天宫后禁地很像。”“禁地?”“我们虽比凡人寿命要长许多,可也有元神衰弱的那一天。那时候会有新君来取代我,我就可以进入禁地,在里面慢慢等死。”容玉想起那日未央亡故,他说死时同穴,必然是指这个。她迟疑一下,还是阻拦:“等等,里面太黑,你看不清的。”她慢慢旋身转了一圈,衣袂飘起又落下,周身开始散发出淡绿色的光,那光芒柔和,却清晰。在黑暗中做发光物,甚是危险,如果有什么危险躲在暗处,无疑她会是最先被攻击的对象。玄襄颔首道:“那只琉璃盏上,有你的幻影,跟你此刻一模一样。”“那杯子被我捏碎了。”还有送琉璃盏来的无尚的元神,后面一句她没出口。“无所谓,也就是一件东西而已。”他顿了顿,低声道,“你能在我身边,就足矣。”容玉只是笑笑。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就不必再伪装,而玄襄却还受制于她,他们之间的平衡已打破,现在轮到她占上风。他们在幽暗的地宫里走了许久,终于面前突然开阔起来,甚至能听见水流涌动的声音。容玉问:“依照云天宫后禁地的格局,沿着水流,可是会走出去?”“你的意思是说,这样一直走,便可以走出天劫?”前方是一片平静的水潭,水面上有藤蔓盘旋,有些藤蔓长得贴近水面。容玉走上看,低头看那片水,清澈可见底,看不出有多深。她想了想,抽出虚无,只见微光一闪,趴伏在水面上的藤蔓被削成了一小片一小片的。只听撕拉一声,剩下的藤蔓忽然游走起来,远远地避开。玄襄微微眯着眼,看着那被削落的叶子落在水面,竟然直接沉了下去:“弱水……禁地那边并没有弱水。”弱水三千,不浮鸿毛。他们便是再轻盈也难比鸿毛,这水面是不能过了。容玉看了看两边的石壁,都缠绕着这种细细的藤蔓,叹了口气:“就怕这些藤蔓的根是生在水下,如果被卷下去,就很难再起来。”玄襄笑了一下:“试一试也无妨。”他退后两步,蹬在石壁突起处,从袖中取出匕首凿了一个洞,他不敢用术法,怕引起那些藤蔓群起而攻之。他在石壁上的落脚处也选的极巧妙,刚好能避开那些藤蔓。容玉看准位置,都按照他走过的地方走,因为玄襄每过一处,便会在石壁上凿出一个洞,正好方便她借力。只是越是往前,便越是困难,那藤蔓层层叠叠缠在一起,几乎很难再找到安全的落脚点。容玉也有些吃不住力,时常要停下来喘口气。正想着,她一脚踏空,忙找回平衡,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有碎石落在弱水中。她隐约能听到水中有些细微的沙沙的响动声,只得转头对玄襄喊:“你快些过去,我惊动到水里的东西了!”玄襄已经同她拉开了一段不小的距离,只要他安然过去,她就可以用仙法做最后一搏。原本平静的水面已经开始波动,容玉屏息凝视,身上的绿光渐渐熄了,周围又恢复了暗不见五指。她在黑暗中依然可以看见,便盯着水面波动最剧烈之处。蓦地,冰凉的水珠四溅,一朵红色的、浮动着暗香的花破水而出,容玉一手握住虚无,一手松开石壁,御气而行,一剑将花朵削落——毕竟只是藤蔓植物,只要用巧力就可以。她这一击像是激怒了它,贴附在石壁上的藤蔓纷纷扬起,胡乱敲打,碎石飞溅。容玉踩在花茎上一借力,又横转虚无,只听嗤嗤连声,断掉的藤蔓一截截落下。她想了想,还是尽量贴着石壁穿行,落在弱水中就真的无法可施,宁可麻烦也不要铤而走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