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是我……因为我是活死人?还是有其他的缘由?”
“哎!”
这次无声无息消失的,是那团圆滚滚的懒人沙发。寿娘本搭在上头的双脚一下踏了空,险些摔倒。
她解开发绳,把短发披散下来:
“今天聊到这吧,我要睡美容觉了。年纪不小了,要多保养保养咯……本来还想留你过夜,看来运气不太行。”
寿娘将双腿并拢,膝头靠在一处。她低下头翻卷着T恤的衣角,将其叠起又展开、细细抚平上头留下的褶皱:
“再见啦……会再见的。”
她弯起嘴角,露出狡黠的笑容。
像是被扎破的肥皂泡,寿娘消失在这间狭小的居室中。或许是错觉、又可能是脑补,方白鹿仿佛听到了某种东西破碎的微微声响。
他在身边拢起一股空气,放在鼻尖:那是与吉隆坡平日的潮湿霉味截然不同的暖热香气,闻起来很舒服。
方白鹿用手按了按身下的床垫,它回以柔韧的弹性。
望着正逐渐消失的斗室,他忽然有些怅然:
“哎。我最近是不是给自己压力太大了?过夜——”
……
“呼!”
方白鹿从观想中醒来:脑中是长梦一场后的晕眩,只是记忆依旧清晰。
眼前截然不同的景象提醒着他,这才是现实。
阴暗中的五金店,像是被丧心病狂的空门客团伙洗劫过一遍:
一根根神经管线从头顶的大洞中延下,扯住坠落在一片狼藉中的观想机。本就粗糙的水泥地遍布坑洞,最大的凹陷里躺着不知情况的义体——碎石混杂着废料与垃圾,铺散一地。
方白鹿狠狠用掌心敲了敲额头,试图驱散浑身的不适——
“老板。”
面前是袋沾上尘土的营养液。他随着这歌唱般的合成音抬起头,正对上弯腰递来营养液的小新。
“……怎么可能?”
方白鹿好不容易才稳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少年肋侧的可怖伤口此时已覆盖上了一层光洁细腻的肌肤,透着隐隐的粉红——像是血痂下刚长好的嫩肉。从略略突出的轮廓来看,被安本诺拉捏成碎片的肋骨也已不再是个大碍。
“我观想没花多长时间吧。”
方白鹿移开眼神,不想表现出自己的惊讶:他从来没想到,大面积开放性创口能恢复得这么快。而骨骼的快速康复,更是闻所未闻。
“西河少女的两个元胎之一,是吗……”
他轻轻接过小新递来的营养液,点了点头:
“二妮呢?”
“在那里休息。她义手的结合处开裂,昏倒了;我处理了伤口,没什么大事。”
几乎跟五金店历史一般长久的弧光灯已在天花板的“坠毁”里牺牲,方白鹿只能勉强瞄见正靠墙昏睡着的二妮。
“谢了,去休息一下吧。”
方白鹿点点头,目送少年重新走回五金店角落的阴影里。
“聊过了?”
他顺着声音转过头,对上了安本诺拉目不转睛的视线——似乎在自己观想的时间里,她就一直这么盯着自己。
练气士正坐在楼梯的台阶上,身子前倾。
与寿娘相比,她的口吻中少了许多“人气”,听起来好像用冰锥在冻河上开凿的脆响。
“聊过了。”
方白鹿望着她,心中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