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励埋首于病历中间本来一直没搭理高徒的,没成想米莉从她的牛仔裤突然跳跃到这儿,唬得差点把手里的笔给撅折了,抬头,瞪她。不过米莉生就了娇花照水的伶俐摸样,本质上是二百五到底的筋骨,怎能领悟?径自对着张表格念念有词,“啊,忙死……”
凌励楞片刻,继续把自己丢进病历和一堆检查报告里,必须得习惯米莉这种人,从来如此,肇事完,丢下现场就跑的。
下班时间,凌励穿行在喧嚣的走廊,目光自动找简明,106床位没人,她在宣传栏下边,和几个老头老太不知聊什么呢,那件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罩在她身上,实在太大了点,松垮垮,可偏又衬得她纤腰楚楚,亭亭玉立。凌励有注意到她微微敞开的领口处,锁骨隐约,玲珑可爱。一头黑发被她随意一抓,松松挽在脑后的头发,没扎牢的几绺发丝落在她额前,颈际,脸颊边,令她那张面孔看上去清秀出尘,柔如柳絮。话说人缘不错,凌励看到她举那个吊水的瓶子举累了,还有老太帮忙她举着,啧,也不怕给摔碎了。顺道进去护士站找个撑架来,笑得温煦谦逊,凑过去,“哟,都围这儿干吗呢?”
简明笑容晴朗,“给我讲课呢,告诉我每顿吃多少,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
凌励把简明正挂的那瓶水吊撑架上,说,“什么都能吃,有些可以多吃点,有些浅尝辄止。最主要是搭配好。”
简明称是,“所以我在记这些食物的热量啊什么的,别说,这真是门学问。”浅浅叹口气,接过凌励手里的撑架自己拿着,“我这也是经一事,长一智吧。”
凌励能体谅初次得知自己有慢性病的患者的忧虑,安慰,“很多人都是发现有并发症后,才知道自己有糖尿病的,你目前状况不错,不要担心。”正想着再聊几句,护士站叫简明去测血糖,凌励作罢,必须承认,他今天是没办法跟她聊聊了。
回家,搭公车,凌励从办公室出来的时间本来就稍微晚了点,正好错过那段下班高峰期,车上人没象挤沙丁鱼罐头般那么多,他顺利找到位置坐,很巧,曾与简明肩并肩坐过的那个位置。真可惜,上次之后,再没能那样坐着聊天过,只是遇过几次,人堆里匆忙问好,颔首微笑,不过转眼功夫,她就成他的病人。医患关系哦,不知道变成医患关系的他们,还有没有机会再如之前那样相处?如果,再也不能,还真是遗憾,凌励抿抿嘴角,是的,很遗憾。心海深处浮出的两个字,竟是“错过”。
如果再也不能如曾经那样遇见,象隔着玻璃窗和装饰到花团锦簇的蛋糕相望,或者在公车上喝她递过来的,一杯唤醒他灵魂与意志的咖啡,又或者,哪天遭遇挫折,再没人给他零钞借他雨伞,那真的是错过了。凌励忽又想起曾在西饼屋门口与简明争执的曹亮,其实看上去只是样貌端正,不如他凌励灵气逼人哦。
晚饭,简明按照从病友与宣传栏上学到的知识,总算在食堂吃了顿稍微像样点的东西,青菜多多,鱼类适量,米饭少少。然后去食堂附近的便利店买洗浴用品,如果需要在医院多呆几天,总是需要的,洗澡,换衣,洗衣,晒衣。忙活完也是睡觉时间了,躺在床上,想象这是老年大学的郊游活动,夜宿帐篷中聊天,聊着聊着,就都睡意朦胧,护士站打印机忙碌的声响当是唧唧虫鸣,简明觉得,还好,还好。
睡前,简明接到儿子冬冬的电话。冬冬说,“手工课老师教我们用纸折玫瑰,我折的老师给我优,妈,等星期六你来接我的时候,我把花送给你。老师说,玫瑰代表我爱你。”简明乐死了,“好的,星期六见,宝贝儿,妈也爱你。”放下电话,简明很是满足,她这人吧,就这么点出息,有点阳光就能灿烂,有点雨水就能茁壮。真的,就算所有压力,超出可担当的体重,她也会担着的,只要还有个人愿意对她说,“我爱你。”
爱飘渺虚无我始终一步一步
简明早晨洗漱时候,遇到那位遭遇窃贼埋怨她没拔刀相助的老妇,道歉,“真对不起,昨天没帮上你,当时真的是没注意到,光琢磨去做b超检查的事儿。”
那妇人倒挺爽快,“不是你的错……”聊了一小会儿,简明了解到,这妇人是先被贼偷了一千块,到保安室翻录像,认出这窃贼,应该说她认得窃贼的背影。昨天走廊上见到,立刻上前动手,意图抓住把自己的钱要回来。谁知窃贼狡猾,一招“金蝉脱壳”,妇人只是把人外套给揪了下来,窃贼众目睽睽下脱逃成功。妇人自我开解,“算了,当破财免灾吧,人平安就好。”
简明见妇人如此说,却是更加内疚,寻思,若再遇那窃贼,她一定帮忙抓到,令其还钱。
早饭前去测血糖,降下来一点,医生巡诊时间,简明总算见到她的主治大夫杨医生,不过主治医生不是特别热络,就三个字,“还挺好。”转头走人。只有被简明惊为陋室明娟的米大夫对着她微笑,释放十足善意。
主治医生冷淡,令简明万念全消,她本来想问,能不能请假离院一天呢?明天周六,她想去看看冬冬。还是侧面打听吧,问起病友们,“可以离院一天不?”
答复是不可能,且不说医生护士答应不答应,单简明身上挂着个胰岛素泵,三餐之前,要由护士给追加用药,简明自己又不懂操作,这就是个大障碍。现在是治病,又不是闹着玩儿的。
简明默然,也对,治疗期间,最好不要节外生枝,可她又真的很想冬冬,琢磨一天,简明决定,翌日找机会偷溜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