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林善还在工厂打工,午间十二点,下班的工人熙熙攘攘往食堂去,林善却躲进了厕所,查高考分数。意料之中的,她心灰意冷。610分,无缘北师大。可林善看到这个分数,表情却没有多大的波澜,只是怔怔的。其实从高考结束那一刻起,她就预估到了命运,不过是抱着一丝渴望奇迹的幻想罢了。可是奇迹从来就不属于她,就像贺琛喜欢她对她来说是一个奇迹,可最终贺琛还不是不属于她了。林善靠在厕所的板墙上,双手无力地垂下,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白花花的另一扇板墙,漆黑的双眼空洞无比,没有一丝亮光。她在想,如果贺琛没有离开,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她此刻会不会高兴得手舞足蹈,能不能狠狠地把成绩单甩到母亲面前。脑海里幻想着这一幕,林善突然自嘲地无声笑了下,两行热泪忽而顺着脸颊滑下。她出了厕所,周围的环境敞亮无比,她却什么都看不见,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她整个人像丢了魂魄。失魂落魄间,林善到了楼顶,倚在围墙边上,木然地往下看,恐高的她此刻却一点也不害怕,甚至有点想往下跳。可是一想到贺琛在这个世界的另一处生活着,她又不想死,不死还有一丝再见的希望,死了就彻底没机会了。她还没为自己活过,还没好好地逛过这个世界,死了的话,好像有点可惜,估计灵魂也只能游走在这种逼仄的空间。母亲的电话在这时打进来,林善在考虑生死的思绪被打断,她垂眸看了眼手机,不悲不喜地点击了接听。“喂?查分数没?多少分?”林英对林善还是那么没好气,只是话里难掩焦灼。林善面无表情地望着远处滚滚上涌,飘散在空中的工厂浓烟,声音轻飘飘地答:“610,没考上。”果不其然,林英开始气急败坏地骂林善,让林善就留在工厂里做长工算了。林善把手机放到一旁,没有理,任林英如何骂她,如何替她安排往后的人生。她缓缓抬起头,眺望苍穹上灼热的夏日太阳,刺眼的光线烧的她眼睛疼,脸上的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已被晒干。苍茫的天万里无云,蔚蓝一片,一架飞机从东方徐徐驶向西方,尾部留下一条长长的白色烟迹,像给天空撕了道口子。林善望着那一处蓝白出神。贺琛曾告诉过她,要往好的方面去想。天空辽阔,烟迹只不过是小小一角,我们不知道哪一个地方,会出现星星,会出现月亮。就像她的人生还长,时间到了,应该也会有未知的风景,她不能这么狭隘地活下去。手机里的林英还在絮絮叨叨个不停,一个劲地问林善有没有在听她讲话。林善稍稍回过神,重新拿起手机放到了耳边,波光盈盈的双眼还盯着天幕看,平淡的语气里,怅然与释然交织。“你不会再要你一分钱,以后我自己养自己,我未来会过得怎样,我要走怎样的路,你都别再管了。”“我欠你的,以后会还给你。”……林善第一次忤逆自己的母亲,她用一个晚上重新审视和规划了自己的人生。志愿填报表上,林善毅然决然选择了另一所名校,海城大学,英语师范专业。任母亲如何给她放狠话,她权当没听见,觉得大不了往后自己苦一点。别人的大学生活潇洒,自在,乐不思蜀。林善的大学生活忙碌,疲惫,苦不堪言。林英没有资助林善一分钱上大学,大学四年甚至几乎与林善断绝了联系,林善去银行贷款交学费,她的大学生活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兼职。她或去做家教,或在学校跑腿送外卖,或抱着贺琛给她的吉他,利用她的音乐特长,去清吧驻唱。暑假,同学去旅游,回家与亲友团聚,林善却依旧在打工中度过,期间抽出十天半个月跟随学校的义教队去各地义教,以此锻炼自己。她一直记得贺琛跟她说过的话——那就努力做个好老师。寒假过年,林善不知道该回哪里,无处可去,便申请留校,除夕夜的海城大雪纷飞,诺大的大学校园孤寂冷清。每每这个时候,林善就会想起贺琛从市区跑到小镇,站在她外婆家的小巷子上陪她跨年的夜晚,那时依旧雪花飞扬,可心头却温热无比。如今却冷的身心俱颤,对异国少年的思念突然浓的像烈酒,烧喉又催泪。林善拼命学习,逼着自己参加各种比赛,为变优秀,为拿奖金;她拼命打工,为交学费;她拼命忙碌,为忘记贺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