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音一边把铁牛从点心盘子上赶下桌,一边不疾不徐地道:“少奶奶说了,五少奶奶这副直性子是好相与的,咱们以后,只当她是个路人就得了。”
桃香到底不是笨的,稍稍一想就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干脆地应了下来。
秦芬陪秦贞娘说了一日的话,口都干了,这时由得两个丫头说些家常,自己往屋里检视那些赏赐去了。
如今不是年节,连个什么日子都挨不上,宫里哪里会平白无故赏东西出来。
这次的赏赐,只怕又是范离讨来的恩宠,他是怕她在京里受人欺负,求着宫里给她撑腰呢。
秦芬这时心里一边为范离和昭贵妃动容,一边想着旁的事。
范离这样不见外,皇帝难道竟真容得下他?还有昭贵妃,这样明着给娘家人撑腰,真的不会招了皇帝忌讳么?
听说皇帝是个性子深沉的人,大臣们在他面前都少敢高声大气的,秦芬还当他已经得道了呢,原来,皇帝竟也还有寻常人的感情么?
屋子里好容易和宁片刻,到了天色擦黑,婆子们来送晚饭,又起个小小的风波。
家事都把在大夫人手里,婆子们自然大多听她调派,一边给秦芬放碗盘,一边“小声”嘀咕着悄悄话。
她们嘟嘟囔囔,秦芬在内室都隐约听见一些,无非就是秦芬得了点心也不知道给当家太太兼大房伯母送些去,这行为是不知礼云云。
桃香才在五少奶奶处受了气,且还没撒出来呢,这时听了婆子们的话,立刻不客气地还嘴:
“这点心是我们少奶奶从姜家带回来的,是四姑奶奶特地给少奶奶做的,给我们太太送,占着个孝字,给五少奶奶送,是顾着悌字,可没道理要给大夫人送去。”
这话有理有据,婆子们讪笑两声便不敢说话了。
谁知桃香还没尽兴:“你们这些妈妈,可别想挑拨我们少奶奶和大夫人的关系,咱们少奶奶对大夫人的孝心,那可大着呢,贵妃娘娘的赏银都毫不小气地孝敬了大夫人,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大夫人吞了宫中的赏银,认真计较起来,也并不十分占理,婆子们哪敢应这话,一个道头疼,一个道腹痛,脚底抹油,全留了出去。
范离出京,秦芬也不去外面冒头,只专心在院里理些家事。
头一个要处置的,就是五少奶奶说的那扫洒丫头。
小丫头才十来岁,连身子都还没长起来呢,站在秦芬面前,颇有些瑟缩样子:“给少奶奶请安。”
南音心软,看她那副模样很是怜悯,还提点她两句:“你别怕,少奶奶有话问你,你有什么说什么,说实话就是了。”
小丫头点点头:“不知少奶奶找我所为何事?”
秦芬原在低头看嫁妆册子,听了这话倒抬头看一眼小丫头,敢出声问缘故,哪里会是个胆小的。
小丫头自个儿当然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被叫来的,然而这府里是大夫人当家,她有话去对大夫人回,也不算有错,方才一被叫进屋,她已准备了一肚子话,无论上头七少奶奶问什么,她都能对答如流。
秦芬慢条斯理地将一本册子看完,又取了一本,一边看一边问话:“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是家里的还是买来的?”
“奴婢叫米花,今年十二,是外头买来的。”米花说完,又讨巧地添两句,“能被指来服侍七少奶奶,是奴婢的福气,奴婢感激不尽呢。”
大夫人也不是傻的,特地选了个外头买来的丫头刺探消息,省得露出马脚后连累家人。
“听说你差事当得不错,我很高兴。”秦芬随口一赞,“你家里可还有什么亲人在外头?”
“没,没有,奴婢出来得早,已不记得家在那里了。”米花脸上,闪过一丝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