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马上行人你来我往,邵轻远没注意到行人中会有季洪印,季洪印却从声音和相貌上已经认清楚了他。
这个地方是林冈城的老城区,马路还是用石头条铺的,两边大多是民房,有些还是四十年代的建筑样式,只有一个公家单位区检察院,邵轻远到这里干什么?
一想到检察院,季洪印想起了门前的这伙人是因为田加林的死来闹事的,而田加林却是因为邵轻远的驾驶员王宝贵的案子才受审查的,心中豁然明亮:他与前面的这群人有关系!
想到了这层,季洪印又朝小车方向看了两眼,在一个住户门前的石墩子上坐下,给相机换上了长焦镜头,把镜头对着小车调好焦距,模模糊糊地看到里面的人脸,但却看不清里面的人是谁。
他佯装着是一个摄影爱好者,给这几栋四十年代建筑风格的老式房屋拍了几张照片,又坐到石墩子上通过相机镜头监视着邵轻远那边,这次看到了邵轻远在打电话。
不论人脸是否模糊,他按下了快门。
很快,他发现围在检察院门口的人往一个方向走去,戴上了遮阳镜,也背着相机远远地跟了上去。
走了足有半个小时,这群人围到了公安分局的大门上,吵着闯进去,有的喊着要人,有的喊着要尸体。
他早上没有跟着周胜利去田加林死亡现场,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尸体。
而这时邵轻远坐的那辆车也开了过来,停在距季洪印不到三米远的地方。他看到邵轻远还坐在车里,正在打着电话。
他感觉到邵轻远是这伙闹事的人的幕后指挥者。
自打来到河北区,他也直接间接与邵轻远打了很多交道,对此人有所了解。他不明白,一个县处级领导干部,拿着比别人高出很多的工资,嘴里说着比别人更加中听的话,为什么总是一门心思地给那些干事的人下绊子呢?
季洪印猜对了,邵轻远就是今天上午这起群体事件的策划者、幕后组织者,更是谋害田加林的直接指挥者。
田加林不是他这条线上的人,在被提拔为批捕科长的时候,当时有两个备选人,他是宣传科副科长,另一个备选人是批捕科副科长,优势比他大。
也是他有官运。星期天在外面闲逛的邵轻远被一个骑自行车的小伙子给撞倒在地,骑车的小伙子扔下趴在地上的他跑了。正巧田加林骑着自行车路过此地,把他扶起来,问他伤着了没有,要不要到医院看看。
邵轻远说不用去医院,田加林问他能不能走。见他虽然然能走,但挺费力,便让他坐在自行车后腚上,自己骑车把他带到家门前。
路上,邵轻远表示感谢他的帮助,还问他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工作,他一一作了回答。
当知道他在检察院是个副科长时,邵轻远道:“你是稀好同志,当个副科长屈才了,我和你们检察长熟悉,回头我对他说一声。”
田加林认为他欠着自己的情说句好听的话,也没有当作一回事,把他送到当时的市家属院,看见他进的小院是二层楼的别墅,知道他是个大领导,也没有认为他就是组织部长。
周一上班后,检察长见了他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小田呀,你的保密工作做得真好,邵部长打电话关照你,我才知道你与邵部长是亲戚关系。”
田加林自然知道邵部长是组织部长,但自己却与他不相识,检察长既然误会了,他也不解释,说了个含糊的话:“我就是与市里的一把手是亲戚,他也不来提拔我。”
检察长没有说话,但过了没有多久,他当上了批捕科长,并被上报为检察员,成为归区里管理的副科级干部。
他从办公室主任写字台玻璃板底下的领导干部通讯录中找到邵轻远办公室的电话,壮着胆子拨去了电话,报上自己的单位、姓名,报告自己在他的关照下得到了提拔,表示感谢。
邵轻远与他并不是很熟悉,说话也是领导口气,给予他一番鼓励,说话的内容自然与他平日里与人讲话时差不多。
从这以后,他田加林成了“府里有人”的人,检察院领导见了他也客气了不少。
但是他并没有像有些人那样,乘着这个契机到邵轻远家送礼,拉上关系,仍然与邵轻远并没有过多的交往。
他一个从大学里直接到检察院工作的年轻人,满脑子里是法律条文,反贪局那边办的案子,案卷也要经他手后才能批准逮捕,他清楚地知道送礼行贿是犯罪,所以只给邵轻远打电话,从不送礼。
邵轻远也不指望他送的那点礼,一直与这个年轻人保持着不近不远的关系。
司机王宝贵惹了事,他媳妇赵悦悦逼着邵轻远把他从监狱里给扒拉出来,邵轻远想到了田加林。
他打电话给田加林,先是对田加林给予了番表扬:
“最近你们柳检到我这里汇报工作,提到了你,对你的工作十分满意。继续保持现在这个状态。别辜负我对我的期望。”
说完这些,他把话题转到了王宝贵的事情上。
田加林听他讲述了事情的经过,道:“公安局报的这分材料我刚看过一遍,王宝贵是涉嫌抗法袭警,只要是行为发生,给对方身体是否造成伤害都够得上逮捕。”
邵轻远说道:“无论干什么工作,都要有个原则性与灵活性相结合。王宝贵的行为是不对,他如果是一个普通单位的驾驶员,严格按法律办就对了。但他是区委组织部的驾驶员,是为我服务的,他被判刑,丢的是区委组织部的面子,是我的面子。我的看法是不要批准逮捕,你是不是能给我留个面子?”
见田加林还在犹豫,他又说道:“王宝贵给我服务好几年,抛家舍业,起早贪黑的不容易,人得感恩,知恩得报恩不是?希望你能让我达成这个感恩报恩的愿望。”
他最后一句人得感恩点到了田加林的难点上:批准逮捕就是不知感恩,不批准逮捕是明显的枉法。他想到邵轻远在电话里把这件事故意说成是在大街上斗殴,在案卷材料上将事件的性质改成了治安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