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隋辛驰。”康序然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现在最想说的话,但他毕竟脱口而出了,没有收回的余地。
晏山的眼神变得失望与难堪,他说:“不是因为他。”
“现在还要骗我吗?”
“我不会骗你,有他没他我们都会分开,只是今天和明天的区别。我不想和你说以后还要继续做朋友的傻话,你做不到我更加做不到。”
康序然的眼泪落在沙发上,接连的快速的,应该配合一场大雨的眼泪,外面却那么干燥,干得叫人鼻腔都痛。
晏山站起来,再不起来他的一部分就要长进沙发中。但是康序然依旧坐着,他的腿无法支撑他起身,于是晏山蹲下来,蹲在康序然的面前,很轻地拥抱他,默许他再一次把下巴垫在他的肩上,就像许多年间无数次做的那样,充满依恋的、甜蜜的。
晏山轻声说:“或许你也没有那么爱我,你只是习惯了我在你身边,因为即便到了必须告别的时候,你都不愿意说一句不要走。我觉得我没有过被爱的感觉,但我曾经却真的、真的爱过你。”
他的新年快乐
温小妮在她女朋友姚芝的腿上躺着,躺着躺着她就想闭眼睡觉,好几次在失去意识的边缘,姚芝捏她的耳朵,说还有一个小时就要放烟花了,你别睡着。温小妮含含糊糊答应,困得天旋地转,干脆坐起来。古城这么热闹,所有人都倾巢而出,没有那么多酒吧能容纳下这么多人,于是他们都盘腿坐在路边,打牌、喝酒、吹牛、唱歌。
吹牛的居多,天南地北的口音都汇集在一起,融成一大锅的故事会,华丽虚妄的故事会,把故事都说成了梦想。梦想实现了他们何必坐在青石地上,喝廉价的易拉罐装啤酒,穿从离市最大的旧货市场淘来的旧衣裳,那里的衣裳来自零几年,甚至可能九几年,拥有强烈的可怕的霉味,温小妮去那里淘衣服时,将自己形容成收破烂的,她通常对半砍价,心有多大砍价的能力就有多大。
当然,温小妮想把那个弹吉他唱《成都》的男歌手一脚踢飞,他油腻的被烟腌入味的嗓音是彻头彻尾的灾难,她不想不断走在成都的街头,她希望一年要听上一百次的这首歌能消失,灰飞烟灭,或者只在成都出现,她没有去过成都,但她要因为这首歌而恐惧那个地方了。
温小妮看看不远处的隋辛驰,他还在画稿,那十二兽只差最后一只了,不停地改不停地画不停地不满意,隋辛驰比她想象得还要尽心尽责,她说政府应当给他颁发奖状。
上面领导来视察,站在隋辛驰创作的壁画前赞不绝口,即使他们全然不懂什么是十二兽,单纯被它们凶悍的外表震慑。记者对着隋辛驰的背影一阵猛拍,说大画家您转个身吧,隋辛驰转身,脖子泄露出纹身,眉钉吓退领导和记者,众人大惊失色,领导干干地笑说只照大画家的背影就好,记者说合照怎么办呢,这篇报道本打算放在头版上。
当晚温小妮刷微博,看到隋辛驰脸上的钉子和脖子的纹身被p得无影无踪,俨然一个干净白皙的好市民形象,她不禁感叹科技的力量,隋辛驰说他高中毕业后没这么清纯过。
清纯?这个词用来形容隋辛驰合适吗?温小妮难以想象高中时清纯的隋辛驰,她说你快讲讲你高中时是怎么清纯的。隋辛驰想了想说他高中没有谈过恋爱。
温小妮大张嘴唇说什么你竟然没有过早恋?我不信,你是不是觉得暧昧对象不算恋爱?
隋辛驰摇摇头说千真万确,我高中时只暗恋过我的一个朋友,他长得非常不错,我得承认我的确看重外貌,但是他性格也很好。
不是吧,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温小妮说。她不愿意把暗恋和隋辛驰联系在一起,这是多么怪异的组合。她说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喜欢他,暗恋不像是你会玩的把戏。
隋辛驰说我有想过告诉朋友,最坏结果不过是不再做朋友,毕竟以朋友名义暗恋感觉有点卑鄙。但是他不知为何就提前知道了,并且绝情地把我骂了一通,我很受伤并且马上就觉得他毫无魅力。很多年后我才知道是应淮告诉他的,那时候应淮是我信任的朋友,但我还要很久之后才能领教他的手段。
手段,应淮大概真的太有手段,温小妮心想,他竟然可以把隋辛驰留在身边这么久,不管隋辛驰爱不爱他,总之她是看不出爱的,但毕竟隋辛驰在应淮身边,暂时没有人夺走隋辛驰,未来会有人夺走他吗?温小妮作为隋辛驰的朋友,曾经感情的受害者,希望有人能出现夺走他,在爱情里,掌控是最最恶心、失败的事情。
温小妮偷偷告诉隋辛驰她碰见过那个陷害她的学生,不是巧合,她来店里找她纹身,社交媒体真是精准地推送熟人。温小妮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应该愤怒地一句话不说把她赶出店,她毁了她的名声和清白,一个教师最重要的名声和清白。但是温小妮没有这样做,可能从心灵最深处她很没有底气,很心虚,她对自己的学生产生过不该有的情感,一想到这她就觉得恶心透了自己,就认为学生该去举报她。
温小妮说她跟我道歉我说你不用道歉,你不要来找我才是最好的,她哭着走了,我想她在余生也会愧疚,她其实是想看看我过得好不好,并且想要补偿我,我们都被愧疚支配着。隋辛驰若有所思地望着温小妮,想说我们都是容易愧疚的人,习惯了惩罚自己,此时此刻我也在惩罚自己。
隋辛驰手中的applepencil许久没落下去了,只在手指间旋转。温小妮真是提心吊胆地看着,对隋辛驰说:“今天跨年,你还是不要工作了,我们去放鞭炮。”温小妮的家还有昨年过年没放完的鞭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