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隋辛驰被自己从墙边到房间的一系列动作怔住了,他微微喘气,发觉在路途中他丧失了一些思考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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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刑侦剧场我们是纯爱
魂
记不清具体是多少岁发生的事情,大概在读大班,又好像已经上一年级。晏山只记得白色瓷砖地上短短一截的剪影,来回晃动、挣扎,最终被某种强大的吸力吞食了。
那时父亲的职位还不高,没有发福,标准的、略方的脸膛上有深陷的眼窝,瞪眼时两个鱼珠子好像要弹射到晏山脸上,于是他下意识频繁眨眼,想通过不看,就能躲过父亲的怒火,没有用,父亲两只精壮有力的胳膊像钢夹,提小狗崽那样掐住他的腋下,他短暂地脱离地面,双手在半空中死命乱抓,泪眼中瞥到母亲撑着拖把站在一旁,表情是淡漠的。总之死不了,教训而已。
顶嘴变成哀嚎和求饶,甚至于开始辱骂自我,但不知为何这样的行为更惹恼了父亲,晏山是被扔进卫生间的,随后听见落锁的声音,世界就全部黑沉下来。
他们还住旧屋,卫生间闭塞得可怕,如同一副宽敞些的棺材,指甲抓上梨黄的木头门,鸡皮疙瘩在皮肤上膨胀了,鼻涕糊得晏山满脸满头都是,他觉得背后黑暗中有眼睛在盯着他看,随时会有爪子伸出来带走他,他哭,他保证下次不再犯,但他已经忘记自己究竟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可是他并非坏小孩,能犯下什么滔天大罪?
他搬来塑料凳,踩在上面,拉开墙壁通风扇,只有人经过时,楼道的声控灯才会急促地亮一阵,但时间很晚,几乎没有人这时上楼。晏山把眼睛使劲压在通风扇的空隙间,眼珠被吹得凉飕飕,他又跳下凳子去拍门,这时已哭不太出来泪水,只能扯着嗓子干嚎,累了就停歇一会儿,抽噎一阵,继续嚎,停下的时间不能太久,否则卫生间里太静了,静得晏山毛孔大张。
父亲来开过一次门,晏山本缩在角落里,立即扑过去揪住他的裤脚,父亲的脸嵌在虚浮的光影中,把他整张脸描得威严,他说你再乱喊试试,安静点。
做到安静的哭泣并不容易,晏山在恐惧中睡过去好几次,被噩梦不断惊醒,最后一次醒来他窥见通风扇外稀薄的晨光,木门敞开,母亲的双手伸过来,她边叹气边说:“所以你为什么要惹你爸生气,何苦呢?以后要听话点,知道了吗?”
他不知道。母亲怜惜的话中饱含责怪,晏山无法明白,为什么在安慰中他得不到一个拥抱。他迎接几个小时以来的第一缕光芒,只能闭上眼,薄薄的眼皮下被刺激出清透的泪水,他的脸颊非常干,全结满乳白色的硬痂,一耸动鼻尖就往下落絮。父亲有遗忘症,一定是的,他隔天对晏山笑脸如常,在饭桌上为他夹来一块排骨,对他的暴力和凶残绝口不提,在此后的所有时光,他就像遗忘了一切,仿佛他从来是一个和蔼的父亲,最大的过错无非较少陪伴晏山。
父亲之后把他关进卫生间好几次,直到他平步青云,搬入更好的楼房,卫生间不再具备幽暗禁闭场所的条件,他也不再能有能力掌控晏山,无法轻易就提起他,扔他入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
但晏山从此怕黑,连续许多年床前有窄定时小夜灯,半夜醒来发现灯灭,必须慌张得又开一次,反反复复不安宁。当然也就十分害怕鬼神,对于那些灵异的故事避之不及,虽然他声称自己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实则那是一个幌子。
晏山从未对人说起他怕鬼的原因,连康序然也没有,因为他暗暗觉得这是耻辱,代表他生长环境充满污点,让别人认为他也是一个有着性格缺陷的人,并且可能遗传了暴力。
警察走后,晏山在和隋辛驰去买水的路上,很突然地说起这件事。第一次完整讲述阴影的源头,他说得极其不连贯,缺乏他讲述事件时一贯有的生动和风趣,可以说很糟糕,只顾奔着结尾去。
晏山停止讲述后,不敢立刻寻找隋辛驰的眼睛,隋辛驰不会有相似的童年,他的眼里应该有同情和怜悯?对世界上存在如此父亲的不可思议?他当然有资格对此质疑。
但隋辛驰说:“你的确应该逃离你的父亲,永久地逃离,但不要因为这个而愧疚,他那样对待你的时候应该预料到未来。有时候伤害并非只是身体上的,精神控制有同等的效应。而且怕黑是一件平常的事情,只需要一盏灯就能规避,非常简单。”
晏山提起一桶水,红色拉环把手心的肉吃进去,有点痛,过一会儿再换只手提。先让隋辛驰进房间,他给他泡一杯茶,咕噜咕噜倒水烧水,等水生硬地鸣叫,有一生那般长的时间过去,他和他各自占住床的一角,把自我圈在安全的领地里。晏山反撑住手向后仰,最后跌倒进床垫,软得他弹起又落下,老余的床垫选得好,软得他的脊背都变挑剔了。
水烧好了,隋辛驰先一步端起水壶往茶杯里倒水,杯里的茶叶蜷曲变深,他坐回去,挨得晏山更近了些,几乎可以碰上彼此。这时晏山的手机开始震动,康序然打来回电,问晏山上午给他打电话什么事,当时他在开会,一下午又在看诊,今天病人多,现在才有时间看手机。
康序然的嗓音夹得紧,听出他的忐忑,晏山说现在没有事了。隋辛驰的头偏过来,专心地看他。康序然不作声一会儿,说你多久回来,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晏山说不清楚多久回,但他会跟他好好谈。康序然又说你一个人去的还是和朋友,晏山回答一个人。大概康序然要松一口气,但晏山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