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晏山不再感到愤怒,他认为这是因为自己已经到了可以控制情绪的年纪,所以他安静地看电影。
这时谭兹文说:“对了,我认识这里的老板,长得还不错。”
晏山说:“原来这才是你来这里的目的。”
“可惜他有男朋友了,我看看他今天在不在这里”谭兹文朝四周看了看,突然站起来挥手,“应淮!”
晏山转身向后看去,一个体型瘦长、皮肤白皙的男人站在不远处,他穿着一件宽松的的背心,头发有些许长,挂在耳后,烫得卷了,乱蓬蓬遮住半边脸。
只是晏山的目光没能在他身上停留太久,随后他就看见了男人身边的隋辛驰,男人一只手摸着隋辛驰的后颈,头微微地仰了仰,很慢地碰了碰隋辛驰的额头,慢到晏山听到心脏跳动的频率,或者只是背景音乐的鼓点,太他妈密集,晏山要给击晕了,谁想出来的咖啡加啤酒的搭配,苦得真是没边,舌根给胆汁浸润了似的,刚才怎么没觉出这么多苦味,等会一定痛骂谭兹文。
他们那样亲密地靠在一起说些什么,嘴巴小小地动,金鱼吐泡泡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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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这就是缘分
握紧彼此的手
像有人用一根皮筋弹了弹晏山的耳根,火烧似的,烛心一跳一跳,跃到晏山的心上去,的确有什么情绪像箭一般飞过去了,晏山不愿去捕捉,让心像丝绸一般平整、无瑕。
晏山盯住隋辛驰,在隋辛驰走过来的几秒内不曾移开眼神,所以看清隋辛驰所有的运动轨迹,看清他眯了眯眼睛,又睁大,像点亮了一颗灯泡。
隋辛驰站在电视机下面了,噪音让他的面孔显得那么不真实。晏山怀疑面前的人是否是隋辛驰,那个立在老张店门张望的男子,还是仅仅他们十分相像。
隋辛驰说:“真的是你,刚才隔远了还不确定。”
然而真的是隋辛驰,如果没有在镇上相遇,他就仍旧是那个寡言、十分冷酷的纹身师,他们不会相隔这么远就将彼此认出。
应淮嘴里衔着一支烟,白烟暂时隔绝他们的视线,他重心不稳地靠着隋辛驰,眼睛很长,像没睡醒般虚着,隋辛驰的两只手都放在裤兜里,下颚线紧绷,没有任何表情。晏山想起被辣椒激出泪水的隋辛驰,眼睛眨得好密集,简直要扇起爽快的风。
晏山和隋辛驰打招呼,发现应淮一直从凌乱的头发缝隙中看他,从他的眼看到他的脚,表情微妙,依旧笑着,露出两颗闪亮的虎牙。这目光像一种审视,不友好和冒犯,晏山感到被胶水黏住,盯了回去,把应淮也看个透。一把软骨头,走起路来扭着、摇着,身体薄成纸片,放进再窄的缝他都能脱身。
应淮推了推隋辛驰,嘴角高高地吊起,尖着嗓子说:“介绍一下你朋友啊。”
隋辛驰没接话,斜倚在了吧台上,伸出右手接来一杯酒。瞬间没人再说话,谭兹文左瞧右瞧,觉得这气氛怎么就跌向古怪,他是个怕尴尬的性子,非要说点什么打破沉默,否则身体疯狂分泌汗液。
“应淮,这位就是你男朋友?”
“嗯。”应淮从背后摸了摸隋辛驰的下巴,两条手臂也就顺势挂上去了,“帅吧?”
没话找话。晏山简直要翻白眼,不想再看下去,侧身过去。这时康序然抓紧了他的手,他才发现康序然的手掌很冰,又非常湿,想到室内空调对康序然来说偏低了,他一定冷得骨头都痛,就问吧台要一杯温水给康序然暖手。
应淮半趴在隋辛驰的背上和谭兹文聊天,谈论某某乐队最近要来湛城演出,他把隋辛驰的一缕金发绕在手指上转,隋辛驰在回微信消息,没有反应,应淮自娱自乐得很愉悦。
晏山的余光不自觉落到隋辛驰身上去,直到康序然扯了扯他的衣角,他反应过来,随口说要去卫生间。
他只是去抽烟,站在卫生间的门外,发觉整条走廊的墙壁塞满壁画,多种风格的画作,色彩狂艳,线条飞扬,画满好多奇形怪状的生物。晏山在昏暗的灯光下欣赏壁画,感到某些生物斑斓的瞳孔要把他吸纳进去,神思被牢牢钉在墙上,没有发现隋辛驰从他背后走来。
隋辛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侧过头,看见隋辛驰耳蜗里一颗闪闪的钻,好像为目光找到了一处追随,又向下,发现隋辛驰的脖颈有一小块青灰色的脏污。宇多田光的音乐在此刻抵达顶点,她细腻的声音或许捶打了晏山的神经,致使他迷怔、惘然,大脑成为不会思考的球体,他抬起手,非常缓慢地用大拇指去擦抹隋辛驰脖颈上的脏污。
颈脉的搏动如此温良,还有怎样的触摸才能如此清晰感到生命的流动,像捧着一只鸟,感到它在手心里浅浅地呼吸。晏山接收到隋辛驰心跳的频率,按着他的肉,指腹也滚烫起来了。
怎么会擦不掉。晏山终于重新开始思考,一阵惊醒,他的手如何到了隋辛驰的脖颈上,该怎样解释这样的无常?对隋辛驰解释,或对自己解释。
然而隋辛驰只是笑,嘴唇紧闭的偷笑,把一双眼都藏起来。
“在干什么?”他笑得声音发抖,“那是我的胎记。”
晏山把手放下来,说:“这里太暗了,我以为你洗澡没洗干净。”
一块青灰色的胎记,生长得非常随意,晏山一时憎恨这块胎记让他失了脸面。他接着询问隋辛驰是否要一支烟,隋辛驰点头,流畅地偏过头来,等待打火机绽放的一瞬,将他的五官无限地描绘清晰、深刻,又远离,仿佛退到世界的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