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七日,刘体仁在行军的路上便收到了韦氏已经起事的消息。不断从大军行军队列左侧往来的谍报司密谍与伸出前方三十里的斥候正不断将有关于定远郡的消息源源不断送往中军。脱离行军队列在一处小山坡设立了一个简易营帐的刘体仁就在这里不断翻看着突然密集起来的探报。“还是韦成孝,只不过不是定远郡城,而是粮仓。而且,相较于你说的时间,他还提前了整整一日。”刘体仁对一旁的韦衡说道:“不过他十分莽撞,夜晚大张旗鼓攻击我军在旌德的粮仓,被守军击退了。”韦衡平静地说道:“本来就是弃子,过分关注就落入家父的陷阱了。”他伸出拢在袖子里的手指了指舆图上的建宁郡与连江郡说道:“家父的下一步动作,想必该是这两郡了。”刘体仁道:“郑老狗带骑兵去往建宁郡是无法遮掩行踪的。”韦衡道:“本来也没打算瞒过韦氏的眼线,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已经增兵建宁。”刘体仁站起身看着下面官道上望不到尽头的士卒说道:“一开始就将军中的精锐往死了用,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件好事。”韦衡对刘体仁的说法嗤之以鼻,他冷哼一声道:“既然是精锐,就该多用,只是握在手中养精蓄锐,怕是真要用时,也晚了。”“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把最锋利的刀子递出去,争取在刀子卷刃前杀死敌人。”他将代表郑老狗麾下骑兵的一面小旗子插在连接建宁与连江的罗源县说道:“正好,也让我看看,这名满天下的北唐铁骑到底有多少斤两。”连江郡罗源县。接近黄昏时分,秋日阴霾的天空给整个罗源县城都笼罩了一层厚厚地如同灰尘般化不开的阴影。城中的叫卖声较往日少了许多。街道上冷冷清清,偶尔从街道上穿过的老旧驴车将街道上散落地树叶与灰尘扬起,引得行色匆匆的路人一阵皱眉并低声嘟囔几句脏话。转眼,那些路人也抱紧怀中的粮袋或是包袱快步离开,街道上也就再度安静了下来,只有几个站在自家铺子门前扫除落叶与灰尘的帮闲还努力的挥动着扫帚。沙沙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响个不停。城南的河边,寥寥几条陈旧的渔船似乎许久没人打理,就那么在水面上漂浮着,不时吹来的一阵风都能让它们那一把老骨头发出吱吱呀呀的呻吟声。不远处的码头上,几条挂着北唐旗子的兵船正在此处歇脚,几十名唐军水师的士卒正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说着闲话,有的人则干脆跳进初秋冰凉的河水里去捞几尾活鱼给自己加餐。在远离码头的一处酒肆中,几个坐在桌前喝着几壶浊酒的汉子成了码头上除去唐军水师外唯一的过路人。刘三郎端起碗喝了一口,随即就皱了皱眉头。他放下酒碗,抬头看着那个正在沽酒的老汉问道:“店家,怎的现如今做买卖都是这般坑害客人?”年迈的店家对于刘三郎的话并没有什么表情,反倒是极为自然的将刘三郎要的第二壶酒放在桌上说道:“眼下不比以前,若是半年前,我这里要是有掺了水的酒,我把脑袋割下来送给几位客人都成,可如今,能有一口水酒喝,几位就知足吧。”说罢,他也不去管刘三郎是什么表情,自顾自地回到一旁坐着,盯着远处一栋破败的房子发愣。“喝完后准备动手。”刘三郎低声道,随后将那碗难喝的水酒一饮而尽。罗源县以西三十里外,一队骑兵正沿着官道狂飙,为首之人正是郑老狗。他从清晨率部出发后,到现在已经行进了超过百里,胯下的战马此时已经气喘吁吁,郑老狗只是听自己战马的呼吸频率就知道,这匹马也快要到达极限了。“长史!战马都不成了!”一名校尉赶上来喊道。郑老狗头也不回地说道:“最后三十里,咬咬牙!”“我们已经掉队一成!最后三十里,怕是还要掉队不少!”郑老狗狠狠地甩着马鞭抽在战马屁股上:“就算跑死了,也要在天黑前赶到罗源!”骑兵从官道上飞驰而过多时后,六名身着玄色箭服的韦氏部曲才匆匆骑马到达方才郑老狗经过的地方,此时他们胯下的战马也同样已经极为疲惫,且已经四蹄发软。“伯长!这唐军骑兵太快了!我们根本追不上!”其中一人一边抚摸着眼看就要跑死的战马,一边对一名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说道。另一人也附和道:“他们的马也好,跑了上百里还不见减速,我们这才跑了三十里,马就已经跑不动了。”伯长恨恨的说道:“我们是最后一批信使,无论如何也要追上唐军,哪怕追不上,也要在唐军休整好发起进攻前将消息送到。”说着,他强行驱动战马,再度沿着官道向前跑去。临近傍晚时,几名韦氏的信使总算到了罗源。他们来不及休整,立刻去往城南码头的酒肆。可等他们快要赶到时,却发现远处酒肆本应挂在杆子上的灯笼已经熄灭了。“不对!”伯长见接头的灯笼没有挂起,立刻警惕了起来。旁边一人紧张地说道:“我们会不会来晚了?”伯长摇摇头说道:“我也不清楚,你们几个先过去看看再说。”说着他就对旁边两人说道,那两人点点头,抽出横刀悄悄靠了过去。酒肆外高高悬挂的灯笼在风中无规律地晃动着,不时与竹竿碰撞发出一阵阵响动,露天的酒肆安静地可怕,只有远处码头上唐军的兵船还隐隐有灯光。韦氏的两名信使悄悄靠上去,其中一人率先靠近酒肆唯一的一栋小房子,用刀尖挑开门闩。“吱呀。”木门打开后,房间内漆黑一片,走在最前面的韦氏信使前脚刚迈进房内,身后就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地脚步声。:()乱世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