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义正在政事殿中不急不慢地踱着步子,虽然他神态放松,但是他背在身后不断抓握的手却显示出了他心中的紧张。原本殿中央摆放火炉的地方已经被兵部的人摆上了一张偌大的沙盘,一众职方司的吏员正在根据直接送到殿中的军报不断推演双方在白羊川的大战。军中为首者王玄素与文官中知兵的裴彻、刘体仁恭敬地坐在蒲团之上,只等章义发问。过了许久,章义回身走到沙盘旁边问道:“鹰扬军开始北上了吗?”王玄素拱手道:“回禀陛下,鹰扬军前军五千人已经进抵云门关一线,一旦射声军在白羊川战败,他们会立即进驻云门关两侧被斥候探查出来的小径,封堵金军游骑散掠的通路。”章义重重地点了点云门关与长门关说道:“这两处关隘是我朝边防重中之重,前朝长孙贺引贼寇入关,致使北地数年才重归一统,这次决不能重蹈旧事!”“陛下请安心,敌酋虽携数十万之众,可张大财与舍利吐利摩也是军中宿将,加之射声军两卫也是大多是身经百战的老卒,胜算还是大的。”章义缓缓点头道:“希望如此!”他话音刚落,一名内侍突然手捧一份封了火漆的木筒飞快地走了进来。“陛下,前线军报!”章义听到是军报,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不等内侍监接过便自己走过去一把拿过木筒抽出军报看了起来。看过后,章义长出一口气,脸上又露出了几分笑容。见到章义的状态,王玄素、裴彻、刘体仁三人也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起身。“张大财在白羊川一战大胜金军,阵斩金军两万七千余人,俘敌附庸军六千落,敌酋阿史那叶舍仅以身免!”章义爽朗地笑声在殿中回荡,整个殿中原本压抑的气氛也随着章义的笑声一扫而空。“恭贺陛下,天佑大唐!”殿中一众官吏齐齐拱手道。章义摆摆手,面带喜色地回到龙榻上坐定后说道:“张大财与舍利吐利摩等众将士功高劳苦,要尽快给出封赏,军功要严格查验,不得有遗漏,那些战死的将士,一定要好生抚恤,不可凉了将士们的心。”裴彻点头,但是他随后又问道:“那天水郡公与云中郡公该如何封赏?”章义拿出那份军报让内侍递给裴彻说道:“进张大财与舍利吐利摩为柱国,食邑增加三百户,若无大罪则世代承袭。”裴彻在看过军报最后张大财与舍利吐利摩上书的不求封赏后,立刻将军报收起拱手道:“诺!”宣布完封赏后,章义笑着说道:“此战来的仓促,好在战果喜人,边地总该又能消停一阵子了。”王玄素拱手道:“云门关外赦勒草原我们的手伸不到,不消几年,他们就能卷土重来。”章义沉吟片刻后一拍桌案说道:“那就打,打到金国人提起大唐就能想起将士们手中的长槊横刀,打到他们一辈子不敢掠我边地!”“陛下,大军出塞还需从长计议。”章义的话音刚落,裴彻就劝道,“此战一军两卫五万大军在外鏖战数月,加上边地多支军队调动,粮草器械消耗巨大,秦州、云州两地府库几乎为之一空,实在不宜再起大战,就算陛下一定要打,也要等金岁秋收后,在边州囤积足够粮草再行征讨。”章义道:“去岁青州上疏说要增设两处粮仓,难不成是骗我的?”裴彻摇头道:“青州去岁收成喜人不假,可粮草经由运河抵达通州,再走陆路经由定州、云州运抵秦州,靡费颇多,怕是一千石粮食运到秦州就要消耗五百石,如此消耗,哪怕是青州府库存粮再多,也经不起这种消耗。”“再有,青州为天下粮仓,赈济、平抑粮价所需皆从青州出,总还要留下一多半的。”章义心中盘算一番后说道:“谍报司对我说,金国这些年回到关外后可没有闲着,赦勒草原以北三十余国,数百部落都成了他阿史那叶舍的附庸,这次他突然来犯,光是征集附庸军就达十余万人,沿途更是向导牲畜无虞。”“裴卿,你来告诉我,这样的金国比之曾经占据关内三州的金国孰强孰弱?”裴彻叹口气说道:“自然是如今的金国更强!”“对!现在的金国更强,他们有了广袤的后方,有无数为他源源不断地供给战马兵源的附属。”章义起身走到沙盘前随手一指沙盘上标注着赦勒草原的地方说道,“彼之小国知金国而不知大唐,若是长久下去,等我们大唐的军队出塞时,金国早已经把他们整合到一处,到时想让他们伤筋动骨,就得倾举国之力了。”裴彻与刘体仁对视一眼,刘体仁默默地摇摇头,裴彻也突然了然,于是便不再劝谏,而是对章义说道:“陛下若是一定要出塞伐金,那么当选精兵强将,一战定乾坤!”裴彻话音刚落,王玄素突然起身拱手对章义说道:“陛下,老臣请领军平金!”章义听完裴彻的话,正在思考该用谁为帅,听到王玄素的话后他先是一愣,随后又问道:“王卿今年七十有二了吧!”王玄素点头道:“陛下没有记错,老臣今年七十二了。”“塞外苦寒,王卿年岁颇高,还是让小辈去吧!”王玄素却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老臣仍能骑得动马,腰间不曾生出髀肉。”短短地几句话,章义便不再说话,而是重新做回龙榻上思索了起来,他的手指在龙案上不断敲击着,一下又一下。章义并不质疑王玄素的统军能力,早在云州时期,王玄素就作为云州军的主要统帅活跃在各个战场上,至今也未逢一败。作为大唐这驾马车的执鞭者,他现在思考的更多的是王玄素的年龄以及功高无赏的问题。“王卿将兵几何?点何人为将?”殿中沉寂许久后,章义突然抬眼看向王玄素问道。:()乱世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