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带着孩子回孤儿院的路上,他们乘坐的大巴车途经了一片花海,花盛开得热烈,美不胜收。
三岁的孩子不知为什么没太长个儿,依旧只有小小的一团,老院长将他抱到怀里,让他看窗外:“荼荼,还记得你名字的来历吗?”
阳光透过有些脏的窗户洒在她沟壑纵横的脸上,岁月的风霜沉淀在皱纹里:“荼荼的名字取自‘如火如荼’,希望荼荼有一天,也能活得像这片花海,旺盛热烈,生机勃勃。”
怀里的孩子懵懵懂懂地仰头看她,他的眼神干净清澈,似乎并不太能理解。
老院长摸了摸他的头顶,在大巴车的嘈杂中,说出了美好的盼望,希望那是真正会发生的、被笃定的未来。
“我们荼荼没有毛病,以后一定会有很多很多人爱你,只是啊……”她笑着叹了口气,“那些爱你的人方向感不好,所以要来的迟一点,晚一点。”
“希望荼荼不要生气,不要难过,爱你的人在以后、在未来。”
……
“丧门星哭啦!”
“哭鼻子羞羞羞———”
“丧门星好没用!丧门星只会掉眼泪!”
记忆里的那片阳光穿过了岁月的尘土,虞荼记起了那片花海、那块有尘土污渍的玻璃、那慈祥的笑容,还有那个许愿般的美好期许。
他的指尖颤了颤,虞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忘记,忘记那样好的院长妈妈,忘记他曾经被人爱过的时光。
明明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有记忆。
尘封的记忆被想起,可眼前的一幕依旧在继续发生,虞荼看到年幼的他从地上爬起来,用不协调的四肢去追那几个孩子,要将那个旧旧的小木箱抢回来。
院长妈妈还在世时,会带着他收集一些没什么用的漂亮小东西,然后她会将这些小东西打理干净,放到小木箱里。
她常常笑着说:“这些都是荼荼的小宝贝!”
每一个无用的“宝贝”,都承载着一段记忆。
虞荼看到年幼的自己用不协调的四肢去抢去夺,被那几个孩子折腾得更加狼狈,却始终没有将东西抢回来,这一场闹剧,最后终止于出门的护工回来。
他们呵斥了那几个欺负人的孩子,却也没对虞荼施以太多温情,他们拉着他去洗了手和脸后,将擦伤的地方简单上了个药,至于衣服上的脏印子只是用力给他拍了拍———孤儿院里的孩子大多活泼好动,不可能每天都换上干干净净的衣裳。
至于小木箱和小木箱里的东西,形状奇怪的漂亮石头在煤渣里变得灰扑扑的,笔直笔直的小树枝被折断,多瓣梅的干花被撕成碎片……然后被被扫帚通通清扫到了撮箕中。
他昔日无比珍视的东西,和枯枝落叶生活残余一起成了垃圾。
虞荼看到年幼的自己在那些孩子和护工们都走后重新回到了垃圾堆边,他蹲下身,用不协调的四肢将被丢掉的东西一点点捡回来,只是这些“宝贝”大多变得残缺。但这些残缺的宝贝,是院长妈妈走后他唯一剩下的东西。
他捡宝贝捡到了天黑,被以为他失踪而找来的护工戳着脑袋怒骂“捡什么破烂垃圾,不知道乖乖呆在院子里才省心”,于是他花了很长时间才一点点收集回来的“小破烂”又被重新扔回了垃圾堆里,只是这次扔的更散,飞到落叶茂密的树林里,很难再寻回了。
护工拉扯着他回到慈心孤儿院,年龄差不多的孩子睡一个大通铺,虞荼的床铺在最角落,他躺在床上,即使已经睡着了,也依旧蜷成小小的一团。
虞荼一直跟随着年幼的自己,看他被欺负、看他捡垃圾、看他没有安全感地悄悄掉眼泪……他伸出手,虚虚地盖在自己的头顶上,他想要说他在未来已经有了很好的家人,有了同生共死的伙伴,有了全新的生活,有了曾经院长妈妈用期待的语气所说出的一切———可过去的自己,什么都听不见。
他最后只叹了一口气,用很温柔的语气说:“未来都会好的。”
一双手突然穿过他,抱起了年幼的虞荼。
虞荼回头,他看到了一个青年———
长发被镶嵌着火红宝石的发簪束着,一直垂到背后,脖子上戴着一根极细极细的银色丝链,丝链下系着一颗有绿色纹路的珠子,珠子正像呼吸一样闪着光。
他身上是一件长到小腿的黑色风衣,袖口、胸口、腰带、衣摆上都点缀着细碎的宝石,他有一点衣角被从窗外投射进来的月光照亮,宝石闪亮的光泽下,能够看到黑色布料上的华贵暗纹。
可让虞荼愕然的,并不是他这身华贵的装束,而是他的相貌———在一年多前,虞荼从他手里接下了那份特别的“遗产”。
他是凤凰。
“总算找着了,真是灯下黑。”
他看到凤凰拧着眉,脸上的表情疲惫中带着庆幸,他掌心灵力流转,指尖拂过虞荼手上的伤口,刚刚结痂的伤口便迅速长好,不留一丝痕迹。
年幼的虞荼在他怀里睡得很不安稳,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眼角依稀有泪痕,凤凰皱着眉,一只手抱着他,另一只手粗暴地给他擦干眼泪:“先生的幼崽……怎么是个哭包?”
他抱着虞荼走出这间房子,灵力在他脚下流转,白天发生的事在他眼前复原,虞荼听到凤凰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麻烦的小东西。”
他抱着虞荼走到垃圾堆边,以他为中心,地上飞起不少破烂,其中的一些飞向凤凰的方向,在他面前组合成有些破损痕迹的物品———小石头、小树枝、多瓣梅、玻璃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