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望看书很快,之前借的书已经还了回去,黎臻借了一批新书回来给他读。上午的幻雾区颇为清爽,微风徐徐,紫雾还带着微微的香气,如陷入紫丁香花海。寻望照常坐在方桌边,认真看着书。陈鹫羽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副迥异于整个幻雾区的景象。淡淡的紫雾飘荡,窗边坐着一个削瘦的少年,他的脸精致立体,鼻子饱满如弓,因此添了几分凌厉,眼神沉沉,带着不符合年纪的疏离感,如一潭深不可测的墨色池水。他身上四处缠着的绷带,却反而使他更有了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此时他正一手捧着书,另一只手拿着笔在纸上刷刷验算,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到来。陈鹫羽的目光不禁落在他手上,第一次见面时她就注意到了,寻望有着一双十分漂亮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线条优美,却令人感觉十分有力。她回忆自己读书的时候,似乎也没有这样吸引她目光的同学。“你要我办的事已经办好了。”陈鹫羽欣赏了片刻,挑眉道“需不需要分你一点儿?”寻望恰好验算完答案,放下笔道:“谢谢。如果可以的话,请分我们一点。”“分你三成?”陈鹫羽拖了把椅子也坐到桌边。她今天穿着皮衣,繁密的头发扎成马尾,重重的一大把极有生命力,虽然只涂了口红,却明艳得令人不敢直视。“很合理的价格。”“行。”她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叠钞票“那车算7成新,加上仿星灯,原价可能五六万。但是嘛,刨去销毁原主痕迹、重作来历、洗车、装新车牌等等的价格,加上黑市价格本来就会压上一到两成,他们给我面子出了两万。你的6000,收好。”寻望也没点数,收下点点头:“多谢。”“你还准备在这住几天啊?”“我们的伤什么时候能痊愈?”寻望反问。他现在肩膀上的血洞已经有大半结痂,只是断了的肋骨还是经常隐隐作痛,包括腹部的刀伤也还没结痂,他觉得主要也是他没安分养伤的原因,简称是他自己作的。至于黎臻恢复得比他还要慢一点,多动弹一下就会哼哼唧唧。陈鹫羽给他俩又检查了一遍,“还需要十天左右。”“那怎么就要我们出院?”黎臻抗议。“你们现在行动自如,需要在我这占床位吗?”陈鹫羽嫌弃道“不过,寻望现在是我的合作伙伴,我也不是不能帮忙。我可以帮你们租房。”寻望思索两秒:“离示亡号近的?是你的房子?”“没错。”陈鹫羽满意他的反应速度,随手掏出两片钥匙放在桌上“同意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们去看房。偷偷地去。”“好,谢谢。”寻望当即起身收拾东西。黎臻有些不舍得:“为什么啊?望哥身上伤很重诶。”寻望只道:“是该换地方了。”既然黑市有人知道他在医院,那这个消息就很容易一传十十传百,继续住在这无异于活靶子。更别提黎臻天天外出买饭租书。最重要的是他相信陈鹫羽的判断。作为在幻雾区有一定地位的人,她对形势应该很有把握才是。于是三人避人耳目从后门上了陈鹫羽的车,一路抄小路到了陈鹫羽十多年前买的房子里。陈鹫羽停了车,回头笑道:“欢迎来到示亡号起始点。”“……起始点?”寻望看了眼窗外,这里充其量是个老破小小区,统共十来间平房挤在一起,小区里还有常见的老年人健身器材和一把已经断了一根绳子的秋千。“噩梦刚开始就住在这。”陈鹫羽下了车,领着他们走向其中一栋老房子“那时候幻雾区还是一片荒地,雾猎者在这扎帐篷栖息,渐渐的发展出一个聚落。接着,‘噩梦’出现了,在他的影响下,这里逐渐成为示亡号的大本营。再往后,由于各种原因,他们搬到了另一边,曾经的根据地就此荒废。向往噩梦的人便朝这里聚集,建了一个小区。现在住在这里的人,都是示亡号的退隐超凡者,你可以当作是养老院。”走到门口,陈鹫羽示意寻望开门。寻望拿着钥匙,在已经生锈的锁上用力转动,门吱呀一声打开,他和黎臻同时探头看去。很温馨的两室一厅,即使长久没有住人,里面也有定期打扫,甚至摆在茶几上的花依然新鲜。客厅的布沙发上还放着两个毛绒玩偶,茶几下方也铺着白色的绒毛地毯。黎臻掩饰不住地看了陈鹫羽一眼。“……我虽然没住,但是有请隔壁的老大爷老大妈每个月过来打扫。”陈鹫羽走进去,大字型倒在沙发上,舒服地伸直了腿“真舒服,还是老房子舒服。”“这么喜欢为什么不住了?”寻望打量着装潢和摆设,随口问道。“人往高处走。”陈鹫羽薅了个玩偶抱着,声音落寞“不是每个人都要永远活在回忆里。”“你以前在这里当家庭医生?”寻望拿起被收在电视柜里的锦旗。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嗯?诶?等等。”陈鹫羽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想阻止他打开,但寻望已经信手抖开了卷好的锦旗。他定定看着旗面。上面龙飞凤舞几个大字。“一颗仁心心系患者,两只妙手手到蛋除”。黎臻此时也凑过来,许久,在诡异的氛围中迟疑道:“为什么你们都不说话?这不是在夸医生吗?是夸……嗯……医生摘了肿瘤之类的?”“……”陈鹫羽一把夺过锦旗团吧团吧塞回抽屉,没好气道“乖,没你的事,一边玩儿去吧。”此时只听“刷”的一声,寻望趁她不备又抖开了另一个锦旗。他眯着眼缓缓念道:“医术高明,拆蛋专家”。陈鹫羽赶紧也抢过来,“有完没完?我是房东你是房东?”寻望唇角勾着,没再继续搜罗:“原来你从前是……”“是兽医,怎么你了?”陈鹫羽破罐子破摔,把他们俩推搡到沙发上坐着,抱着手臂吊起眉毛“有谁说兽医不能治人吗?我是专门的医科大学出身,懂吗?只是在中途当过一段时间兽医……妈的,我跟你们说这些干嘛。现在房子也看了,你们就在这住着吧,房租我给你们算4000一个月,示亡号养老院,这个价格算很优惠的友情价了,希望你们识相。最近这几天都尽量不要出小区,缺什么可以跟邻居的大爷大妈买,或者让他们代购。”“知道了。”黎臻点头如捣蒜。“那我走了。”“有可以掩盖我临界状态的物品吗?”见她起身,寻望说道。“哦,我倒是有这种药。不过它的掩饰效果只对c级以下的超凡者有用。你要吗?友情提示,幻雾区b级超凡者也有不少。”“我想买一些,麻烦你了。”陈鹫羽狐疑地盯着他:“你要出门?”“我有必要的事得做。”“明天给你送来。对了,养老院有些人成天闲得没事做,你说不定可以找他们帮忙。不过他们价格很贵,你自己斟酌吧。”寻望真心地朝她说道:“我欠你很多人情。”“那倒不至于。”陈鹫羽倚靠着门,脸上还是那副吊儿郎当什么都无所谓的表情“再大几岁,我都能当你们妈了,就当我母爱泛滥吧。”黎臻屁颠屁颠地说道:“要不要留下来吃饭?我很会做饭。”“不和你们抢吃的了,我还要看病。当我不用上班呢?”陈鹫羽摆摆手,哐地一声把门关上。两个人面面相觑几秒,黎臻从行李箱里翻出两个他存起来的面包:“望哥,那我去邻居家打打招呼,顺便买点菜?回来给你做大餐吃!你还没试过我的手艺呢。”“好。”寻望揉揉他的头,黎臻便哼着歌出门了。他看着这小小的房子,心里莫名涌起一股熨帖之情。住在这里的确和住院不一样。也许是因为它装潢温馨,但更多的,是他心知肚明,这才是家该有的样子——有关心他的人,有可以安心睡觉的床,这就足够了。黎臻在小区里逛了一圈,倒真都混了个脸熟。从这些热心老人家用极便宜的价格买了许多菜。“他们说我年纪小,不容易,还送了一袋大米给我们。”黎臻喜滋滋地拖着大米回来,两只手臂还挂满了袋子,看得寻望眉心一跳。他本来就还伤着,现在居然在剧烈运动。看得出他在强忍疼痛,寻望赶紧接过这些袋子,把大米拎起来放到厨房,回头教训:“下次别逞强。”“但是望哥你就经常逞强啊。”看寻望打算反驳,他又振振有词地道:“你也只比我大两岁呢。好啦,别啰嗦了,望哥你去休息,我来做饭。”寻望坐在沙发上,总觉得这小孩胆子变大了。为什么?因为……他也觉得回家了吗?这个想法,令他眼神也不由柔和了一些。有熟悉的活干,黎臻心情很好,气都没喘匀就在厨房收拾。一会儿擦灶,一会儿洗菜,忙得像个陀螺。寻望有意帮忙,被他赶小狗一样赶了出去。他手脚麻利地切着萝卜,头也不回地道:“望哥,我和你说,我5岁的时候就在家里给全家人做饭了。因为我爸和我妈从早到晚都在水厂里,没空管我,我如果不想饿死就必须自己做饭吃。贫民窟里最常见的食物叫绿糕,因为雨雾区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在下酸雨,久而久之诞生了一种变异植物——绿鱼草。长在酸雨池里,疯长,不处理的话很快就会把雨雾区占领了。接着那些大人物发现,绿鱼草可以食用。从那以后,他们就严格把控绿鱼草的源头,不管是给雾民发工资还是当奖励,全都是给绿糕,也就是绿鱼草的压缩制品,吃的话得放在锅里煮,煮出来的就是一锅黏糊糊绿油油全是腥味的糊糊。”“这个办法多好啊,既能处理植物,又不用给雾民发钱。我从小就是吃这个长大,自己用锅煮,当早饭和中饭。爸妈回来后,再切点野菜,混在一起煮。煮着煮着,我就想,难道我们只能吃这些东西吗?于是有一天我偷偷跟着我爸妈,想去看那些有钱人吃什么。我溜到了水厂老板家门口,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世界上的食物那么丰富,有那么多肉可以吃。结果偷看被逮到了,他们让我家里赔罪,我爸说,把我抵给他们当小工,就算把我打死他也不管。从那以后,我就在他们厨房里帮工,手指没有一天是不流血的,厨师长还:()光焰之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