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蒙脱这个废物,马上去找瑞香狼毒的解药给他,快点!”
入了雪山,天色始终阴沉沉的,不见任何光束。
“按照地图来看,再往前百里就是优犁所驻扎的地方。”程枭指着临时做出来的沙盘道,距离优犁上一次出现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因此他们也不能确定他现在所处的方位。
一百二十里,是一个相对稳妥的位置,既能够留足撤退的时间,也能慢慢推进探查出敌军的动向。
逐旭讷持着木棍,在沙子中重重划过,“我带兵从第六雪山脚下过去,最快七个时辰就能到。”
西北高山繁多,又全都被积雪覆盖,没有可供辨认的特征,因此通常从第一座见到的雪山开始标号,逐旭讷所说的第六雪山,乃是方圆二百里唯一的平坦地,若想深入西北,这是最便捷的一条路。
直到听到这句足以让她眼跳心惊的话,对上他那双凝重深切的黑眸,易鸣鸢总算顽顿反应过来,她这是摊上大的了!
程枭跟她玩真的!
易鸣鸢忘了自己是如何在众人或促狭,或惊异,或冷淡的目光中收下那剑穗的,她整个人惝恍迷离,只是被程枭那样温柔地牵过手,游魂一般随他卩入煌煌灯市。
她脑中思绪纷乱,一时是青崖谷滂沱无尽的山雨,蜿蜒的血水在身下沤作一滩令人反胃的红泥;一时又是明月阁暗无天日的囚房,万蚁附骨的痛楚让人视死如饴;同类之间的拼杀,泯灭良性踏出重围的一条生路,千磨万砺而成的趁手好刃……
刀尖舔血、杀人盈野的十年,反过来做一个娇贵女郎,仍旧不是她自己。
可脑海中还是浮现起那时雪夜峭壁,青柏岌岌,二人的呼吸纠缠不清,是于险境中做出的,不符常举的抉择;浮现起那时回廊红柱,月竹辉映,茫昧的意识中,唇上那点似梦似真的软意。
心乱如麻。
无数的挣扎化作一句——
一个连性命都无法握在手中的傀儡,有什么资格去谈本心?去谈爱意?
意义非凡的红穗,笃挚虔诚的眼眸……
这样的情,她易鸣鸢承担不起。
直到桃弓苇矢程射四方,侲子击动鼓角之声震耳,唱词犀利的逐疫歌拉回她的飘忽的神思。
眼前是耀如白日的盛景,人群如潮水,一张张笑面纷纭杂沓地与她交臂,傩戏唱至高潮,人声鼎沸。
与她交握的手温暖宽厚,仿佛这场声势浩大的驱傩盛况,以一己之力将她拉出层层鬼蜮。
可鬼蜮总还是要回去的。
易鸣鸢无声笑笑,在这煦暖的辉亮中,平添几分冷情的残忍,便又像回从前那个拖着血刃转身,永不会回头的独行者。
她在肩摩踵接中将那剑穗放回程枭手中,仰着脸直视他,等待他错愕的眼神,或是无尽的诘问。
可程枭没有。
他只是默默拢住归还于他的剑穗,指腹眷恋般摩挲过她抽离的手,神情不变问道:“冷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