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这季节并不对路,虽说她刚刚那样跑上跑下全身发热,但如今身穿短袖站在一群同样蓝白相间的秋装校服中,还是有种反季节卖弄体魄的格格不入感,除格外打眼外……还蛮冷的,尤其冷风刮过更是四肢发凉。但发凉的不止是四肢,什么叫遍体生寒她如今深有体会,她已然因这曾经熟悉又全然陌生的世界的所见所闻,而感到无所适从。
是啊,上午还扯着她马尾交待着要她买零嘴的那个少年,那个眼眉带笑调侃着一辈子的男孩,完全脱离了记忆中的样子,褪去少年稚气后的他,衣衫笔挺,隔这么远,都隐隐能感受到他眼神散发出的淡淡锐意。他简短发完言后,便是公式化的捐赠交接,举手投足间,透露着陌生的,一个有阅历的成熟男人才有的稳重与魅力。
这个世界,或许已经真的不再是她熟知的那一个了。
莫思瑶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那个人,可离台上的距离,却不留余力地强调着她与他、与这个世界的距离,伸手而不可及。
她吧嗒一滴眼泪就掉了下来,心里百感交集……
她想起高一那年他们也是这样,集队参加某归国华侨给学校的捐赠仪式,她对着台上穿西装梳背头的男人感慨了一声挺帅,他便信誓旦旦地说等他赚钱了,也回来捐点小款,命名‘思瑶助学基金’,让她也名扬青史。
——“吹吧!说得你一定赚得到钱似的。”
“赚不到你养我啊!”
“啊呸!”
……
如今他做到了,真的做到了。
莫思强忍着痛哭一场的冲动,看着巨大的支票上写的“思瑶助学基金”,鼻头酸得厉害,她呜咽了一声,只感觉一股浓烈的澎湃的情感、夹杂着对这个世界的恐惧与惶然,快将她湮没。
她不管,不管现在是哪一年,哪个年代,哪个乱七八糟的地方,他就是她的程颐,他就是她的程颐!
怎么办?该怎么办?眼看流程走下来,就要进入领导先走其余散会的套路,莫思瑶抹了把眼泪,大概因为有了目标,她脑子终于飞速地转动起来。
“……兴国必先兴教,治穷必先治愚。请同学们再次以热烈的掌声感谢程颐先生对我校教育事业发展的大力支持!”谁接过了话筒。
莫思瑶挺直了背,擦干了眼泪。
“好,全体都有,解散!”扩音器里新传出来的声音中气十足。
一见解散,她便把握机会,混在学生堆里往前走,首先不能太引人注意,顺便观察了下程颐的动态,眼看着他已经被校领导围住,似乎相谈甚欢的样子,她清楚眼下并不是冲上去的好时机。
无论如何,来捐款的同志总不能出行靠公交靠腿吧?一定有车接送的,莫思瑶环视了一圈四周,学校“这么多年”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变化?是的,她强迫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接受了时空错乱这件事……学校的停车场并不大,是在整个校园的东区,而唯一允许车辆出入的是校正门,即便现在决定要走,走过去拿车到开出去必须得二十分钟以上,她只要想办法堵在路上就可以了。
虽然不知道哪辆车是他的,但推算起来,现在是第一节下课的课间时间,这个点校领导和老师都还没下班,所以能出入的车辆估计就是程颐的没跑了!
莫思瑶难得的振奋了些精神,现在有件事她是百分百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程颐是她的“救命稻草”!
他们学校向来严进严出,所以没有通行条她肯定是出不去的,所以电光火石间她连翻墙的路线都已经想好了。
当了一辈子的好学生,翻墙就翻墙!
她取下书包抱在怀里,悄悄从篮球场旁绕过。
短暂的捐赠仪式后,体育课仍在继续,一群“孩子”已经零零散散地汇集成队伍的样子,交谈着,嬉笑着,青春在他们脸上肆意挥洒,她想起篮球比赛当叛军给程颐鼓劲加油的自己,想起他空投入篮,冲她得意的飞个媚眼的样子。
那是她曾居住过的宿舍楼。
那是校园内唯一一家小卖部。
那是她昨天还为了头碗饭而疯狂奔跑的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