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问,你不见怪吧。林钰便总觉得这句话多余,又很好笑。自己什么身份,哪来怪她的资格,明知自己只能顺应,却还是要多此一问,难免叫人觉得不够真诚。林钰也如实回一句:“岂敢岂敢。”她是作陪的那个,话头全由太子妃牵引着,她看似琐碎地说起了许多事,例如皇帝与皇后,少年夫妻、鹣鲽情深,自己不甚艳羡云云。中途忽然转头看向她,来了一句:“你这般的好颜色,要是入了寻常百姓家,我真真是要可惜的。”从一见面到现在,太子妃一直在夸她貌美,林钰起初以为是客气,直到听见这一句,似乎有了图穷匕见的危机感。“您的意思是……”女子微微一笑,“太子素来清正,尚未纳侧妃。”林钰倒吸一口凉气。也不顾什么礼数周全,别过头,面色都紧绷起来。却听太子妃在身侧又说着:“你别怕,此事不急。西北战事刚起,正是家国群臣最最忙碌之时,太子也不会在此时铺张周折纳妃,只是我与母亲有这个念头。”太子妃口中的“母亲”,便是皇后,皇后也想自己嫁她的儿子?林钰乱糟糟地想着这些,忽然又从人口中听见了林霁的名字。“年关将近了,你孤身在这皇城里怕也冷清,听闻今科那位状元郎林霁是你的义兄,到时叫他与你见上一面,也算解解思乡之情。”天太冷了,林钰只觉她抓着自己的手也很冷。于是说完这些没过多久,太子妃便带着人先行退出了校场。林钰则愣愣回想着她对自己说的那番话,越想越往前,最后只记起她最开始夸自己用的那个词:木秀于林。那后半句是,风必摧之。与其说称赞,不如说是威胁。自己的情形谁人不知,许晋宣想要她,阿渊也不肯放弃,明知自己与两人都有些不清不楚,她却还是要来劝自己给太子做侧妃。只能说明一点:她们也看中了那笔“嫁妆”,那笔足以供给西北战事的嫁妆。可她偏偏还提到了林霁。林霁入京,难道投入了太子麾下吗?光是想想有这个可能,林钰都觉得头疼,可她不认为林霁会牺牲自己,让自己去做什么劳什子侧妃。侧妃侧妃,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人劝着做侧妃了,林钰真真憋了满腹牢骚,看着马场里平遥飞扬的衣袂,只恨自己不会骑马,否则也能这般策马平平心绪。在旁边又站了小半个时辰,马场里的女子才终于勒停马缰,接过宫人递上的水囊闷了一口,往这边走来,却是压根不看林钰。林钰等了又等,见她真不打算搭理自己,才实在没忍住开口:“公主殿下!”平遥已经转过身了,迈开的步子一顿,还是选择转回来,再跟她多说几句。“你应当也是个聪明人,知道了,今日是替我嫂嫂喊你过来。”她毫不遮掩,林钰也轻轻点头。下一瞬却听她讲:“我没什么要跟你说的,该听得你都听过了,傻站着干什么呢,回去吧。”说罢,又转身欲走。林钰越听越觉得不是个事儿,脱口而出道:“公主殿下是在赌气吗?”平遥脚步又定住时,略显不耐地蹙了蹙眉。林钰却不肯放过,又说着:“今日被骗来的人是我,与太子妃虚与委蛇的人也是我,我都不气,公主殿下凭什么生气?”平遥再转身时,甚至被气得笑了一声。她可是公主,除了她的父兄母后,谁敢问她“凭什么生气”?“林钰,你是生得很美,可我是个女人,恃宠而骄是不是也用错地方了?”“我没有恃宠而骄。”林钰望向她的眼光很认真,也就敏锐地捕捉到,其实平遥对此事也是心虚的,不愿意的。正因如此,她现在才不敢面对自己,把自己晾在一旁,又想头也不回地走掉。“公主殿下是这宫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问过我名字的人,我当殿下是我的朋友。今日之事,我知道并非出于您本愿。”见多了阿谀奉承,弯弯绕绕的心思,甫一听见如此真诚直白的话,平遥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不适应。就好像自己那颗心悬在半空太久,忽然就被人紧紧攥住,闷得人喘不上气。“谁跟你是朋友。”平遥忽然扯过身边内侍手中的马鞭,鞭尾高高一甩,落在林钰脚边,她的裙裾便裂开来、垮下一截。在人惊异中,平遥冷声说着:“林氏女出言不逊顶撞本公主,日后别叫我再见到她。”说完扔下马鞭,这次头也不回地走了。很快这“割裙断义”的事,就在宫里传扬开了。当日一直到林钰走出马场,走得很远很远,青黛才实在忍不住大骂道:“这算什么事?咱们姑娘哪来对不起她了!公主脾气,真是公主脾气!”林钰低头看着短了一截的裙摆愣愣想,她是公主,不就该是公主脾气。朱帘又道:“我瞧着,倒是比太子妃好上许多。”至少今日之事一出,皇后那边再也没法借着与自家姑娘的交情,劝人给太子当侧妃了。平遥公主此举,实则是不愿与自己的母亲、嫂嫂合谋。林钰也说:“我不怪她。”要是今日马场里,第一回就放她走掉,不说那番话,平遥或许也不必演这一出。这日鸣渊进到正殿,就见林钰两手托着下颌,在桌边望向窗外,却又不知黑漆漆一片在看什么。听见他的动静,才侧目坐正,说一句:“你来了。”哪怕再忙再累,鸣渊是每日都要来陪她说话的,林钰已经习惯了。这个把月她的情蛊也有发作,不过许晋宣还是隔三差五摸过来,发作起来也不是很厉害。鸣渊听说了今日校场的事,主动告诉她:“我这长姐性子傲些,却也算个好人。”记得许晋宣冠礼,文渊阁起火,后来旁人告诉他,是平遥拎着林钰从文华殿走出来的。林钰也不纠结,点点头只说:“我知道。”继而又问起自己关心的:“我何时能见见林霁呢?”:()嫁金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