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外,青黛正解释着她身子不适,明明皇后那边再清楚不过了,那嬷嬷却口口声声说着什么“不可如此娇纵,坏了规矩”云云。林钰深知来者不善,头一回捧着小蓝的尾巴,主动往自己腰上缠。外头雪天旱地,林钰发热的身子正是最暖和的。小蓝高高兴兴缠上去,又颇有分寸地放过她胸脯,只待美美睡上一觉。可谁知,下一刻殿门就被人从外推开了。“姑娘好睡,也不看看什么时辰!”林钰越过纱帐一瞥,那嬷嬷约莫五十不到的年纪,面上风刀霜剑留了痕迹,整个人威严就如她身后的戒尺。对此,林钰并不应答,只继续侧身往里躺着。那嬷嬷便踱着步子往榻边,又说:“莫要以为殿下偏宠一时便可肆无忌惮,这是在内廷,姑娘要做什么事,也得合皇后娘娘的规矩。”眼见人都走到跟前了,榻上少女还在装死,李嬷嬷便霎时恼了。寻常贵女若听了这番话,怕是早就耻得低头认错,这商贾之女,可真是不要脸皮。“林姑娘!”李嬷嬷说着便登上踏跺,伸手去掀她身上被褥,“还不……啊!!”锦被翻起来那一刻,蛰伏在下的小蓝也跟着翻身而起,嘶吼着露出獠牙往人身上冲。李嬷嬷慌不择路往后逃,却一下跌落踏跺,四仰八叉倒在地上。也顾不上腰臀生疼,眼见那缠在少女身上的巨蟒就要追来,她又手脚并用往外爬。狼狈地冲着两名随行宫女喊:“救我,快……快救我啊!”稳重的老嬷嬷都吓成这样,更别提两名年轻的宫女,她们仓皇往后退着,手中戒尺一个不稳,“哐当”摔到地上。李嬷嬷终是不及小蓝爬得快,蛇尾灵敏,缠住她的脖颈,蛇口大张,似是在寻何处下口更合适。林钰就这样静静听着殿内的骚乱,听着那位趾高气扬的老嬷嬷彻底失了“规矩”,在殿内打着滚哇哇乱叫。若换作从前的她,或许到此时已经心生怜悯。可这皇城似乎就是那么怪,不过才到这里第二日,她的心境就变了,冷冷想着该让小蓝多教训一会儿。等到了时候,她才轻咳两声,引着朱帘青黛过去扶她起身。“这是怎么了?”皇后装模作样的本事,她有样学样。眼见李嬷嬷都要被那巨蟒勒断气了,随行的宫女颤巍巍求道:“姑娘,快,快救救嬷嬷吧……”林钰此时正是病容难掩,最最孱弱的模样,眼风扫来也有气无力。“怎的到那儿去了?”她幽幽说着,“那是殿下爱宠,最最宝贝的一条蛇,可切莫伤着它了。”另一名随行宫女刚叫了几个内侍进来,一行人听见这话,顿时畏畏缩缩不敢上前救人。这宫里就这样,有时畜生的命比人金贵,他们习以为常。林钰今日铁了心不肯下床站规矩,眼见四面慑服,才给青黛递了个眼神。青黛胆大不怕小蓝,取了件林钰的氅衣上前铺在李嬷嬷身边。果真没一会儿,那试图将人绞死的巨蟒安静下来,幽幽滑落至衣裳中,任凭青黛将它抱起来了。两名随行宫女立刻去搀扶李嬷嬷,却见她下裙濡湿,竟是被吓得失禁了。周边围满了人,今日这桩事必然会传出去。李嬷嬷身为太子乳母风光了半辈子,到这重华宫,终是难逃晚节不保的命。青黛将小蓝放至床侧,回身也不觉得她可怜。只用帕子捂住鼻,冷言冷语着:“嬷嬷照说是宫里的老人,怎的这般不懂规矩,在主子殿内溺了满身。”“如此这般,还如何教旁人规矩?”此事传到坤宁宫时,皇后再稳重的人,面色都青了一瞬。无他,李嬷嬷是她身边跟了三十年的老人,经此一役,却是彻底废了。再看身前与灵妃三分相似的许晋宣,想到当年那个女人胡作非为的模样,皇后涂着蔻丹的指甲嵌入了掌心。“你挑的姑娘,倒是泼辣。”许晋宣依旧是那副懒散样,漫不经心地问:“出了何事?”“和你母妃一样,是个爱拿蛇吓唬人的。”听她言及母亲,许晋宣才稍稍正色,瑞凤眼将人攫住的模样,像是紧盯猎物的毒蛇。终究还是皇后遭不住,略显心虚地别开眼。许晋宣这才道:“蛇这东西,你不惹它,它是不咬人的。”言罢便起身,一个礼行得极近敷衍。“既然宫里出了事,儿臣便不叨扰了。”直到年轻的男人顾自出了坤宁宫的门,皇后悬在嗓子眼的那颗心稍稍落回去,进到内宫寝殿,才终于忍无可忍,抄起一个梅瓶狠狠摔下去。青白瓷片碎了满地,连带里头插的红梅也不能幸免,哀哀贴落地衣上。“一模一样……没规矩的东西,他和那个女人一模一样!”“那个女人死了,他又回来,本宫这辈子都吃他们母子的苦!”五皇子离宫十三年,皇后身侧的宫人也十三年没见人发过这么大的火了。还得梁瑞从外头进来,见这阵仗道:“娘娘莫与那种人置气,气坏身子多不值当。”“更何况,那不守规矩的灵妃被处死,她的儿子还敢回来,也不过重走一遍老路罢了。”梁瑞能当上皇后身边的总管,除了跟人的年头长,便是胆大心细,敢说,又能说到人心坎上。见女人稍稍冷静,便在人边上跪下身,小心捧住妇人的手,“瞧主子这皮肉,这样细致,往后切莫再掐伤自个儿了……”许晋宣回到重华殿时,林钰正对着小蓝犯愁。方才为她“冲锋陷阵”,却难免被那嬷嬷抓挠了几把,从前便有一截蛇鳞断裂,如今又伤了一处。“痛不痛呀?”明知他听不懂,林钰还是边问边小心戳它。小蓝也颇通人性,知晓自己立了功,懒洋洋盘踞少女跟前享受着抚摸,偶尔拿蛇信子舔一舔她手心。“回来得正好,”林钰听见脚步声便仰头,“快给小蓝看看,有没有药,我替它涂一些。”:()嫁金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