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时候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安氏不肯让他把功劳让给成王,他总觉得仪制司郎中也算不上太大的官,还比不上成王许的官职的尾巴。进了礼部,人家却把他捧上了天。
六部里头,礼部可以说得上是最板正的那一个了,毕竟他们张口礼制闭口规矩,要论起来,礼部里头的酸儒比其他五部加起来的酸儒都多。
自然,他们也最重名声。
礼部这些人每日里最常做的一件事便是批评谁家不懂规矩,哪个官员又声名狼藉,闲着没事喝着茶就把朝廷里的官员数落一遍,骂他们有辱斯文。
猛不丁塞进来了一个姜逢年,名声还被打造地特别好——瞧瞧皇上的圣旨里头都说了些什么?爱民如子。
甭管这些达官贵人眼睛里装没装着百姓,面上总是过得去的,自然也就捧着姜逢年。他一进门,仪制司那些人便恨不得把他捧得高高的,一个个都打听他怎么想的能出这样的奇招,左一句兄台高义,右一句大人英明。
姜逢年偏偏又经不得夸,人家一夸他就飘,于是一下午活儿也没干,光坐在那儿吹嘘“自己”在阆中做了什么了。
当然,成王的事情他是半点都没提,流民也没提起过,只说“自己”浴佛节在寺庙上香碰见百姓流离失所,心生不忍,于是想了这么个拍卖的法子。
人人都夸他。
姜逢年一路飘着回了姜府,在书房里坐了半刻钟,终于清醒过来了。不仅清醒了,他也有点心虚自己占了安氏的功劳,于是来了安氏的院子。
进门恰好听见安氏给了姜云瑶两个铺子。
他习惯性地先否定:“三丫头这才几岁呢,你就给她分铺子?回头亏了钱还不知道该怎么哭。”
等话音落下来,他就瞧见屋里头几个女人,喔不,还有一个小女孩,几个人都瞪着他。
旁人不好说话,安氏却敢说,她这几日愈发体会到了,姜逢年这人就不能给他好脸色,但凡她软弱一些不立起来,姜逢年便不会把她当回事儿,由着自己的性子欺凌她:“你又知道她会亏了?我的铺子我爱给她就给了。”
她懒得看姜逢年:“不会说话便别说了,就是亏了又能怎么着?三丫头高兴就是了。”
果不其然,她气势一盛,姜逢年便弱下来了:“我不过随口两句话罢了,你如今脾气越发大了。”
他看向姜云瑶。
面对着这个在这回拍卖事件里做了相当大贡献的三女儿,他的耐心要更多一些,加上才刚说了不好听的话,这会儿他也有心想哄一哄:“三丫头觉着自己能不能经营好?”
姜云瑶面对他还是有些虚与委蛇在的:“女儿也不知道,女儿从来没管过这些,都要靠母亲手把手教我,便是真能做好,那也是母亲的功劳。”
她还不忘了夸一夸安氏。
姜逢年想起白天的事情,倒也真心的跟着夸了一句:“你母亲是个能耐人,不然当初我也不会娶她,你好好跟着她学。”
估摸着是觉得自己一个当亲爹的总不能比不上安氏一个亲娘,他许诺:“若是挣不了钱也别当回事儿,亏了多少尽管来告诉我,我替你补上亏空就是了。”
姜云瑶目光微闪,看了一眼安氏。
巧了,安氏也有话说:“甭说亏了怎么样了,如今这两个铺子就是在亏本呢,库房里头积攒的都是些陈年老东西了,就算拿出来用也用不了什么好的,你要真有心想贴补三丫头,还不如先给一笔银子呢。”
怕姜逢年不同意,她还道:“可怜三丫头,这么些年养在孟姨娘那里,不知能不能剩下几两月钱,你这当亲爹的总不能看着她捉襟见肘吧?”
这些年姜逢年对姜云瑶不管不顾,府里给姜云瑶发的月钱大多都被孟姨娘搜罗去了,能剩下个什么?还是这几个月安氏有心贴补,她的小金库才慢慢丰盈起来。
她都这样说了,姜逢年还能有什么话?更何况姜云瑶已经迅速给他行礼了:“女儿先提前谢谢爹爹了!”
姜逢年只能摆摆手:“行行行,从我账上给三丫头拨二百两银子。”
他转向姜云瑶:“不过咱们先提前说好了,这钱是用来给你开铺子的,用完了就没有了,你可不能花在别的地方。”
姜云瑶自然满口答应。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铺子是安氏的铺子,钱也是走的姜逢年的私账,他们俩愿意给姜云瑶的,姜云瑶当然坦然收下了。
但府里有些人便没法坦然了。
一大早姜云瑚便得知了这个消息。
她只比姜云瑶小了一岁,自小养在谭姨娘膝下。谭姨娘得宠,姜逢年也给她私下贴补了不少东西,但东西再多,她也是没铺子的。
谭姨娘是妾室,进姜家的时候只是一台小轿子就抬进来了,没有彩礼自然也就没有嫁妆,进了府里以后说的好听一些还是姨娘,是半个主子,实际上也是奴籍。
奴才是不能拥有自己的财产的,私房倒还好些,是主子赏的,但铺子店面这些,即便她拥有,也是属于主家的,若是当家的太太不高兴,随时都能将她的铺子收归公中。
姜云瑶的铺子其实也是这样,私底下是安氏给她的私房,但实际上只要姜云瑶没有出嫁,明面上这东西也不能算是她的,姜云瑶利用铺子产生的收益至少也要分一半给公中,算是对父母的孝敬。
只不过安氏不可能要她这份孝敬就是了。
但谭姨娘可就不一样了,安氏对她可不会客气。
因此谭姨娘这些年虽然也敛了不少的财物,却始终没有在外头置办家业,她也不傻,不会花大价钱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当然也就没有铺子分给姜云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