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嵩白日和孙瓒换了庆王夫妇的班为众人施粥,侍卫来报时,隐约留意到两句,说的是:冀州城破,陛下正率军往京城来。
孙瓒当即丢开盛粥的铁勺,跃上马背纵身而去,徒留元嵩在原地魂不守舍,面上还不敢表现出异常,生怕叫人查出端倪引起纷争。
不期躲得过和尚躲不过庙,元月又来追问……
瞧他欲言又止,神色沉重,元月便猜知白日孙瓒的走定非同寻常,故而不肯轻易饶过,再三逼问,铁了心问个究竟。
被逼得没法,元嵩只好说了:“冀州城破了,陛下要撤兵回京。”
“什么?!”元月急得拍桌,震得手心阵阵发麻,“冀州城……被攻破了?”
元嵩满面悲痛,重重跌在椅子上,两手扶着额头,不住叹气:“连陛下也挡不住,难道大齐真要变天了?”
“……该来的,总会来。”她摇了摇头,默默退出了书房。
今晚的天空格外透亮,颗颗星斗点缀其间,真应了那个词:星汉灿烂。
身处同一片星空之下的杜阙,亦忍不住勒马驻足,抬起了头遥望那横亘着的星河。
伫立片刻,收回目光,垂目抚上心房之外的那片玄金战甲,只有他知,冰冷坚硬之下藏匿着的是那夜亲手所结的发丝,令人温暖而心安。
停留须臾,他重新握紧缰绳,拍马踏尘远去。
百余里之外的冀州城内,同样有人仰望那片璀璨,望着望着,手里的剑陡然落在了地上,清脆的砸地声惊动了城楼之下的公孙弼。
公孙弼一步一步登上高处,但见一修长挺拔的身影迎风立于城墙前。
“二弟,你在看什么?”公孙弼近前,弯腰拾起滚在血泊里的宝剑,递给面前之人,“竟连最心爱的佩剑丢了也不闻不问?”
公孙冀单手攥住剑身,任由上方的黏腻涂满掌心。
“山河凋零,黎民蒙难……这真的是我们想要的结果吗?”他转向公孙弼,眉宇间充斥着不确定,“大哥,你告诉我,这一切的代价,当真值得吗?”
公孙弼重重拍了两下他的肩头,神色笃定:“开弓再无回头箭,莫非你想半途而废?难不成你忘了大齐狗贼对我们的所作所为,忘了大燕朝的血泪史了吗?”
公孙冀闭上眼,再睁开时,怀疑之色全无,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冷意:“没忘。”
“好!”公孙弼扬声道,“二弟,明日一早,我们便进军京城,一定杀大齐狗贼一个片甲不留!”
公孙冀不断收紧握剑的五指,手背上随之凸起根根分明的青筋:“定杀他个片甲不留。”
五万将士的命、尊严、元月……
欠他的,他要一样一样地、加倍地,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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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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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大军班师回朝,元月原想去观望观望,不料倒被风尘仆仆的曹平堵在了大门口,细问才知,他揣来了杜阙的亲笔信。
她当下迎着风便拆开来看,确系他的字迹,上面的话却不过短短两字:等我。
她禁不住一笑,抖上两抖信纸:“只两个字,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曹平陪着笑脸,向被她捏在右手里的信封努了努嘴:“信封里还有东西,娘娘忘记看了。”
经提醒,她才发觉信封有些沉,忙伸进手去摸,果然摸到个又软又涩的玩意儿,掏出来一瞧,眉心不由得添了几道竖纹:“怎的把它送了出来?”
里头的正是去年赠与杜阙的那个半旧香囊。
将香囊托在掌心端详了半晌,仍是不解这其中的深意,正要再问,曹平笑答:“陛下请您代为保管几日,他怕弄脏了,等风波过了,他亲自来取。”
这话可把元月难住了,推辞不是,接受不是,到最后还是糊里糊涂收了起来。
料到自己也将不久于世,回房以后便仍旧将香囊并信一块儿塞回了信封中,和前几日写就的“遗书”一齐放到了一个小木匣子里,锁上锁头,攥着钥匙临窗望着院里那颗长势正好的梨树出了半日的神,才起身前往许夫人住的院子,打算最后感受一下与家人团聚的温馨。
挨着墙缓步来到许夫人门前,依稀嗅到门缝里钻出一股子药味来,鼻子里难受,心里更难受,做了个深呼吸勉强憋住泪意,元月附手敲响门扉:“娘,是我。”
里面传出碗底碰上桌子的动静,然后才是许夫人的声儿:“小月啊,快进来。”
打开门,许夫人那张病容映入眼帘,元月喉咙发紧,步步走过去,膝盖跪在床跟前,偏着头枕在许夫人的腿上,死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许夫人没说话,只是用手心轻柔地抚摸她的头发,就像小时候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