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尘屿答话不正经,轻巧的岔开话题:“人在江湖飘,总得挨两刀嘛。”江秀元双手放在桌子上,脸色正经且严肃:“尘屿,说真的,要不你换个岗位,做文书或者行政什么的,省得你妈一天到晚的担心,一打不通你电话就转到我这来。”徐尘屿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那我回头告诉她,别老打电话给你。”江秀元拨起衣袖,微仰下巴:“我是那意思吗?”这次的案件不小,公安机关在追捕一位专门在南非和中国边境穿梭的大毒枭,有枪有团伙,新闻颠来倒去报道了不下三遍。江秀元这个铁哥们,是一位缉毒警察,行走在刀尖上的人,有一颗拳拳报国心,他不工作时性子温和,堪称翩翩君子,玩摄影,听戏曲,看法国电影,时常独身一人去livehoe的独立音乐场,妥妥的文艺青年。但他一接到任务,就化身为冷面杀神,专跟大毒枭对着干,哪里有危险,他特地往哪里去。徐尘屿知道,江秀元这番话本意是好意,但从事缉毒是他的抱负和理想,不会因为危险而改变。他话锋一转:“不说我了,你怎么样,这段时间忙不忙。”江秀元研究生毕业后,任大学教师,工作轻松,薪资待遇好,人生过得顺风顺水,他往沙发上一靠:“我休假呢,就等开学了。”徐尘屿看他一眼,眼里全是羡慕。江秀元还想再说什么,裴川谷开了一瓶香槟,热闹突然间达到沸点,开业仪式由此拉开序幕。徐尘屿侧头一看,连忙说:“我先去拍照,一会儿见。”还没来得及等咖啡上桌,徐尘屿抬着相机拍摄去了。咖啡馆里有一股好闻的醇香味道,晚秋很温柔,白日里留夏季,日落后起微风。馆里沸沸扬扬,裴川谷站在台子前致礼,按照脚本念开场白,周遭人群拥挤,人与人之间摩肩接踵,大伙热烈鼓掌,捧哏逗乐,合作商上台剪彩,这个环节将活动推向了高|潮。别看徐尘屿辩论功底十级,其实他骨子里不太习惯热闹的地方,拍完该拍的镜头,便独自走出了咖啡馆。秋日薄暮,金桂的香气似有似无,带着一丝缱绻意味,散落在中山路的每一个角落。晚秋暮色像一幅浓郁的油画,从镜头的世界探寻,能望见橘色夕阳,暮霭沉沉,燃烧到天边的火烧云。咔嚓声响起,徐尘屿按动快门,拍下了一丛丹桂,斜阳光晕穿过它枯黄的叶,一派古色苍茏的气概。徐尘屿顺着风景往前走,不知不觉,拐进了一条寂寥巷子。这条街道不算热闹,斑驳的墙壁装满各色涂鸦,偶尔途径三两行人,徐尘屿对中山路还算熟悉,记忆中却从没见过这样一条小巷。摄影师对“独特”画面敏锐至及,羊肠小道仿佛是爱丽丝的兔子洞,引诱着徐尘屿想要一探究竟。拐弯后,深巷街尾居然有一家唱片店,隐约听见电唱机卡带,唱词咿呀不清,徐尘屿睫毛微眨,心间颤动。要知道,在这个时代,经营一家唱片店是很困难的事,音乐消费大部分在互联网,而唱片店,是一种正在慢慢消亡的事物。徐尘屿愈感好奇,速食年头,人们早已习惯快节奏,不管是新媒体还是短视频,十五秒内给人最劲爆的内容,但多是千篇一律的猎奇,或是洗脑包,或是成功学,要不然就是恶趣搞怪。世界走得太快,反倒没有人愿意耐心地逛完一家唱片店,听完一首好歌曲,或者看完一部深刻而冗长的电影。人们觉得浪费时间,而时间,正是这个时代最值钱的东西。这家店很有八十年代的味道,橱窗和墙体贴着泛黄海报,多是老电影,有侯孝贤,有诺兰,有希区柯克,也有大卫芬奇。在一排排奢华和小资的街面里,不起眼,却打了徐尘屿的眼,也许是它旧旧的门面却干净整洁,也许是一种注定要灭亡的媒介,似乎带着余烬再次复兴。旧时光蓦地穿梭至眼前,徐尘屿起了兴趣,他缓步走过去。徐尘屿在距离店面一米处停下,他脚步很轻,没有惊动里头的人。店里有一个身形颀长的青年男子,年约二十七八岁,穿一件灰色卫衣配姜黄色长裤,正低头修理着一方雕花暗纹的电唱机。粗略扫过去,那人气质很干净,认真而专注的模样像一棵安静的常青树,只看得见侧面,他垂着眼眸,鼻梁高挺。夕阳西下,唱片店两旁种满银杏树,晚风阵阵吹拂,金黄色的叶子洋洋洒洒落了遍地,余晖漏下来,给青年男子覆上满身光芒。这一幕很动人。徐尘屿抬起相机,对准一米外的风景。